第一章 第29话 雨中箫

“……许叔，还不去休息吗？”

“嗯……顾铮，你也赶紧准备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舋许轻轻拉下卷帘门，上了锁。这个时间邻居大都在睡觉了，弄出太大声音并不好。

雪豹没有多说什么，笑着点点头，然后爬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随后，他走进了浴室。

一切与平常并无两样，棕熊也放心地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房间，关上灯，准备结束一天的劳累。

但浴室里面，雪豹只是静静地靠在门上，侧着脸贴着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从这几天的经验来看，舋许都是在家里等自己下班，然后再锁好门回房间休息，之后便不会再出去。想也知道，诊所开门的时间很早，而且需要全天在岗，换谁也不可能有精力再在晚上熬到多晚。虽然顾铮之前有说过不用等自己，但很明显，舋许不是那么好说动的兽。

“……”

大约过了半小时，顾铮才推开门。他特地没有穿鞋，这样可以掩下自己的脚步声。

“……”

就像一个贼，贴着墙，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着步子。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

很好，除了蝉鸣与不时响起的鸣笛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

这时候，顾铮才又蹑手蹑脚地返回了浴室，关好门，然后走向了窗户……

这里是二楼，不算很高。

顺着窗户向下看去，除了墙壁之外，只有一根长直的白色水管从地下爬到了屋顶。

“呼……”

顾铮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箫，用嘴巴咬住，那是他刚刚从房间里面翻找出来的，是父亲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

他缓缓地爬上了窗户，屏住呼吸，半弯着贴在窗口上，抬起尾巴，将身后的玻璃窗拉了回来，再紧紧闭上。许叔说过，自己洗完澡之后要记得关好锁好这扇窗户，因为外面的水管，加上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网，导致这里成了一个盗贼可能的进入口，所以晚上洗完澡之后一定要记得锁好。

“……”

顾铮没有回头，一是因为窗口太小，回头并不方便。二是因为窗户只能从里面上锁，他并没有任何回头的必要。留着这扇窗户，他还要从这里回去呢。

“颯——”

雪豹忽地抓住一旁的水管，以此借作支撑，在空中转了个身，趴到了窗户口。随后两腿一蹬墙壁，雪豹修长的身体在空中晃了又晃，顾铮紧紧抓住窗痕，极力稳住平衡，好在是这只是二楼，并不算高，加上他本身的身高加持，一松手，他便跳了下去，然后稳稳地落到了地面。

“唔嘶——”

这个高度对于一只成年雪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无奈地上的石子棱角锋利，顾铮落地时还是被硌疼了爪子。

以前这双爪子可没少被这样硌着，这才几天，就开始不适应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顾铮把箫重新放回口袋中，揉了几下疼痛的肉垫，然后扶着墙站起来，确认了自己没有被发现之后，朝着他之前选好的方向跑去。

“呼……呼……”

一路上，从奔跑到小跑，直到最后实在没力气，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或许是真的挺久没运动了，跑到了这片坟场之后，他已经大汗淋漓，气有些接不上来……

“……”

但接下来，他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他只知道，那只雌雪豹将父亲的遗体埋在了这块坟地，他有一个大概的印象，知道在哪个方向，但具体的位置……

“呼……只是再花些时间而已……”

往那边走，然后挨个找罢了……

如果是舋暮现在单独在这里，那他必然会害怕地赶紧离开。但顾铮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他只知道父亲在这里。

“……”

不是，不是，也不是，还不是……

顾铮多么希望坟场的墓碑上没有那个他所熟悉的名字，但是……过去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下雨了？”

头顶的毛发忽地被一大滴水打湿。

失算了……忘记还有天气这个因素……

不过，只是雨而已。他都淋过多少次雨了，又怎么会怕这个呢？

顾铮继续寻找着，雨一滴接着一滴，越来越大，慢慢打湿了泥土，打湿了他的毛发……

“呼……”

在哪里呢？

泥土被打湿后变得很稀，光着脚爪踩下去的感觉很奇怪，但好在有肉垫的辅助，不至于滑倒。

“呼……顾……顾……找到了……”

终于，伴随着雨点变得密集，顾铮找到了那个墓碑。

“爸爸……”

他顶着雨水，耷拉着耳朵，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墓碑。

然后，他从口袋里面拿出那支箫，放到嘴巴，轻轻地吹动起来。那是父亲教他的第一首曲子，也是他最熟练的一首曲子。

坟场中，一束奇怪的乐声从雨中出现。雨水打湿了箫的管口，也打湿了雪豹的耳朵。他没有在意乐声与初学时的不同，而是将那首曲子吹完。父亲说过，不管自己吹得好不好，都不用在意，他愿意学，愿意吹给父亲听，就已经很满意了。

一曲吹完，雨也渐渐小了，就像是为了演出特地请的伴奏，演出结束，伴奏便也撤去了。

“爸爸……生日快乐。”

他收起箫，轻轻靠在墓边。他很喜欢这样靠在父亲身上，这样有着世间最大的安全感。

“……”

雨彻底停了，倦意也慢慢袭了上来。

只要在明天早上被发现之前回去，应该就好了吧……

还有时间，可以陪陪父亲……

顾铮闭上了眼睛，这一夜，就这样静静地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