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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神(8)

凹凸世界:造神

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繁星如棋子散落般地点缀在夜空中。安迷修熄灭了火堆,回头正看见赞德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清爽的晚风卷起他的头发,连同一天的疲倦都被扫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轻松了。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偏过头正对上安迷修有些痴痴的目光,赞德有些被逗乐了,于是笑道: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安迷修只觉得天上的星星也没有此时赞德脸上的笑容好看。像被发现小心思,安迷修被发丝遮住的耳廓有些泛红,摸着脖子偏过头,目光有些躲闪道:

“没什么,就是,那个,你今晚睡我床上吧,你来的太仓促,我没有准备其他能给你睡觉的地方。”

你现在倒是很会照顾人啊,可别说我欺负人。不就一张床,咱倆挤挤还是能睡的。”

赞德满不在乎地说道。

安迷修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慌张起来,稳定了情绪后才笑着说出一句:

“好的。”

安迷修所住的小木屋看起来极为简陋,但内里的基础用具倒是齐全,摆放的也很整齐。不得不说安迷修的一些习惯还是继承了菲利斯的,整个木屋的设置让赞德想起了以前,充满了温馨。

赞德脱掉斗篷和鞋子,毫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看见安迷修还在地上站着,就向床的里面挪了挪。

安迷修看上去有些拘谨,脱掉外套和鞋子,就在床上躺的很端正。

床并不大,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是有些拥挤。安迷修甚至可以感受到从赞德薄薄的衣料下传来的体温,静下心倾听,可以听到赞德轻微的呼吸声,赞德已经睡了。

月光透过木屋的窗户照射进来,安迷修确认赞德熟睡后才转过头,看着赞德恬静的面庞,只觉得一切都不似真实。

或许是有些累了,赞德入睡的很快,但同往日一样,他根本无法拥有一个好的睡眠。

这次又是什么?赞德在一片雪原中走着,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走近一看,妇女怀中的女童已经闭上眼没了呼吸,只剩那个妇女像没意识到一样,还在紧紧抱着那个女童瑟瑟发抖。她突然感受到什么,抬起头看到一个绿发的青年,像抓住希望一样,苦苦哀求道:

“你是来帮助我们神明吗,你可以救救我的女儿吗?她好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赞德苦涩道,他无法回应她们。自从知道他以元力种来维持这幅身体时,他就明白那些各种怪异的梦境由他服下的元力种所提供的生前回忆,或者说执念。这些东西反反复复交织在一起,组成无数的梦魇困住他,而他无法挣脱。

那妇女还在哀求着,但她已经逐渐远去,环境一变,他又看到了战场上已成残废的士兵,在一片尸山火海中质问他我是为了什么而战斗。接着,赞德看到了因饥饿而骨瘦粼粼的老人、因弱小而服从奴役的人、因善良而被欺压的人……

够了,都够了。赞德怒吼道,但无济于事,这些梦境侵蚀着他的自我,让他在无数次的回忆里强迫他共情,压垮他的意志,让他恍惚间产生一个疑问:他是谁?

!!!赞德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看见旁边熟睡的安迷修才放松下来。赞德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头疼的像要裂开,扶上额头,才发觉出了不少的虚汗。

该死的,这些梦境正在同化他,让他越来越分不清自我,变得脆弱。看来后半夜已经无法入睡,赞德决定出去透透气。

深夜,在月光零散的照射下,可以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一个帐篷,那黑影小心翼翼地拨开帐篷的门帘准备进去,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这么晚了,大叔你还不睡,是打算陪我看月亮吗?”

那黑影浑身一震,立刻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绿发的少年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看着他。

赞德看着眼前这个留有胡渣身材精瘦的小老头,最初看到他时,他那副与年龄不相符的灵活的双手就让赞德认定这是一个有着多年丰富经验的扒手。

所以他才警告安迷修不要什么人都救啊,真是烦死了。

那小老头发现自己被逮住,立刻从身后掏出一把小刀,面露狠色,冲了上去。不能让这人去告诉安迷修,不然他会被逐出这里的。

看着那人无脑向自己冲来,赞德叹了一口气,何必呢,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在冲上来的瞬间,赞德侧身一转躲过攻击,然后迅速抓住那人拿着小刀的手臂,用力一拉,那人随着惯性倒了过来,赞德抬起膝盖对着肘关节用力一顶,瞬间骨折。那人刚想惨叫就被赞德捂住嘴,然后感觉到从脖子上逐渐传来的窒息感,对上少年那残忍的笑容:

“打扰别人休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在那人彻底断气之后,赞德才松了手。盯着地上的尸体思索一番后,又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小刀挖出了元力种。

嗯,不拿白不拿嘛,他还是需要这东西的。

“接下来我也该走了,希望那小子睡得愉快吧。”

赞德起身道,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再待下去迟早会出现问题,从而连累安迷修。而眼下正好是一个可以让安迷修对他彻底死心的机会。

“你要去哪?”

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令他顿生一股寒意。回过头看到安迷修从树林的阴影下走出,脸上赫然是与白天相反的表情。

“我要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赞德一副轻佻的姿态,既然决定要让安迷修对他死心,那就要做的狠一点。

“你需要他的元力种做什么?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安迷修斜眼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又回过头继续盯着赞德。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我早就不是你师兄了。”

赞德显然有些烦躁,这种事情早该断绝了。

“是吗?”

安迷修召出元力武器,立刻冲了上去。

赞德在那瞬间就被唤醒了战斗的本能,靠着长期的训练反应躲了过去,而后紧张地看向了安迷修。

安迷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像是要生吞了他。这小子来真的,赞德心里捣鼓道,以他现在的情况,还真没法打赢安迷修。

“你为什么不召出元力武器?”

安迷修探究的目光依旧盯着他。

被看的有些发毛,赞德转身就想逃。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看见赞德的动作,安迷修立刻追了上去。

利用凝晶干扰赞德的逃跑路线,安迷修找到角度拦截住赞德,给他一阵飞踢,被赞德挡下。

安迷修的力道很大,赞德还没缓过来就被安迷修的又一脚踹到了树干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又被流焱穿过布料钉在了树上。

“这是你教我的招式,你没理由躲不开。你变弱了,赞德。”

安迷修缓缓走近赞德说道。

“不过赢了一次,就这么嘚瑟了?”

赞德捂住被安迷修踹的生疼的肺部,语气上毫不示弱地说道。

赞德靠在树干上,衣服的褶皱和凌乱的发丝都显的他有些狼狈,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副防备的状态,这不由得让安迷修心生一股怒气,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安迷修握紧了拳头,目光阴沉地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赞德偏过头说道,他不想面对安迷修那副询问的姿态,那会让他觉得心虚。

与我何干?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安迷修彻底爆发了。他上前抓住赞德的衣领,迫使赞德去看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这三年来你去哪了?经历了什么?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而你现在还要和从前一样连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安迷修将这几年来积攒的情绪都爆发在这一刻,他的愤怒、不甘、疑惑像是一把把利剑一样穿透了赞德心中最柔然的地方。安迷修攥着他衣领的手在微颤,无处宣泄却又不甘放下,那一刻,他看到了安迷修的委屈。

他想尝试去安慰他,可垂下的手臂如同灌了铅一样,无法抬起。

“我……”

他试图去说些什么,但总觉的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间。当他再次去看安迷修时,却看到了让他浑身发冷的一幕——原本清澈温柔的左眼眸,变成了血红色,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更加诡异。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你,你却不肯对我坦白一切。

三年,是多久呢?36月?1095天?安迷修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些时间里是如何度过的。自赞德消失后,他身上的诅咒力量开始消减,反噬和痛苦的时间减少了很多。他知道这一切都与赞德有关,他想找到赞德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可他寻找了很多的星球,也没有丝毫的消息。

他在这个过程中也顺便帮助了很多人,但总觉得空荡荡,回过头发现,终究是自己一个人,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坚持下去,这是骑士圣殿赋予他的使命。可他突然反应过来,那赞德呢?赞德也是孤身一人但走上了与他截然相反的道路,他背负的并不比他少。

凭你自己一人又能拯救多少人呢?他一路上收到了许多的质疑,但心中已有方向又怎会在意他人的嘲讽,赞德也是如此吧。但时间太过漫长了,他越来越思念赞德,他开始学赞德留长发,然后扎成小辫留在脑后,这是他的思念方式。

当他再一次看见赞德时,多年的思念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骑士准则教会了他克制,他不能惊扰到赞德,他想听赞德自愿说出一切。

他试探赞德,从脖颈间奇怪的装置,发现他对食物的无感,以及在睡梦里痛苦的呢喃,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着赞德的身体发生的变化,而他不愿意告诉他,但没关系,只要赞德还在他的身边,他就还有机会。

那个扒手的男人,安迷修自然也看到了,本来驱逐出去就好,但他却看到那人竟敢对赞德出手,那他死不足惜。他本以为处理完这一切的赞德就该回来了,可他竟然听到一句该走了?

他什么都不肯说,像以前一样,偷偷帮助菲利斯师父接下任务回来却当做无事发生。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一切?安迷修在那一刻瞬间失去了理智,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走。

原本战力应该在他之上的赞德,此刻却如此狼狈。他很少见到这样的赞德,至少在他的记忆中,赞德的武力是绝对的强横的。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过分的想法:要不要就这样折断他的双脚,将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想法一出现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他愧对于骑士长的教导,可他却忍不住,看见赞德想与他划清界限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当他愤怒地问赞德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所有,不肯告诉他真相时,他突然发现赞德的表情变了,他看到赞德的手颤巍巍地扶上他的脸庞,然后用他从没见过的表情,惊讶、自责、愧疚,最后,他听见赞德颤着音说道:

“为什么?你的诅咒……还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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