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姑娘本来是西山脚下的一个流浪儿,仗着一颗聪颖的头脑硬生生让西山上隐居的一位高人收了她为徒。高人教她处世之道,也教她傍身之技。也是她有仙缘,十来岁便结了金丹,此后,便被赶下山,再不得入。
自小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被赶下山后,她居无定所的四处夜猎,多年来一个人倒也逍遥自在。
初见聂明玦时,一只逐风鸟正紧追着她不放,她因力竭而被尾随其后的逐风鸟后来居上,扇动翅膀将她掀飞,正好砸到了御剑路过的聂明玦怀里。
逐风鸟形态似鹰,却比鹰大无数倍,其飞行神速堪比疾风,没有攻击力却喜欢追着人戏弄,故名为逐风。
逐风鸟难缠在于,它见人就追,若是它追不上便罢了,一旦追上了,便是一翅膀将人掀飞,再重头开始,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它玩够了才罢休。就算是御剑,一般也少有人飞的过它。
聂明玦本来是可以避开的,但想到人命关天,还是伸手接住了迎面飞过来的身影,接住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女性接触,只觉得怀里的温软无比烫手,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她扔下去。
奈何受了伤的知意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可怜兮兮道:“大叔,有话好说,我这小身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要是一松手,我掉下去就真的玩完了!”
这一声大叔听的聂明玦瞬间沉下脸,眉心突突直跳,压抑着一腔愠怒带着她缓缓降落。不待霸下停稳,焉知意便松开了他独自跳到地面,踉跄几步堪堪稳住身形。
聂明玦皱着眉头正欲开口,空中一道黑影如利箭袭来,逐风鸟俯冲而下直冲聂明玦,很显然把他当成了新玩具。
聂明玦冷哼一声霸下出鞘,浓郁的煞气自刀面上溢出,刀灵发出欢快的嗡鸣,霸下颤动着脱手而出,无需主人挥动指引,它径直冲向逐风鸟,不过瞬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逐风鸟便血祭霸下。任它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生杀予夺的刀中煞灵。
聂明玦神色自若的收了刀灵归鞘,这才开始打量已经在一旁打坐调息的女子。
“这姑娘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模样生的明艳动人,敢独自出门夜猎,倒是胆识过人,就是说话不怎么好听。”聂明玦心想。
调息完毕,焉知意起身拍掉衣上尘屑,整理了一番凌乱的发鬓,这才一本正经的拱手致谢:“谢道友相救之恩,知意感激不尽。”
“不用!”聂明玦冷冷的丢下两个字,提着霸下向她回了一礼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焉知意喃喃自语:“这位大叔看着吓人,其实人还是挺好的嘛!”
再次相遇于清河,她才知晓对方竟是赫赫有名的赤锋尊聂明玦。
彼时她刚出客栈,正巧聂明玦带着门生出行,她一眼认出迎面走来的正是前不久的救命恩人,于是很友善的笑着冲他挥手:“大叔,这么巧你也来清河了啊?”
一身翠色罗裙的女子巧笑倩兮,晃花了聂明玦的眼,也震惊了一众门生。
率先回神的聂明玦脸色更差了,欲开口发问,却为难的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思及此眉头皱的更紧。
“我叫焉知意,您随意称呼就行!”看出他的纠结,焉知意很体贴的自报姓名。
“知意姑娘为何在此?”聂明玦执礼问道。
“夜猎路过,我还是第一次来清河,正准备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焉知意回答,见他华服加身,身后又是一众随行之人,不由好奇问道:“大叔你是本地人吗?”
许是实在受不了她一口一个大叔,聂明玦忍着不悦尽量平和道:
“在下清河聂氏聂明玦。”
在她惊诧的目光下,他顿了顿又道:“聂某尚未到而立之年,姑娘不必一口一个大叔。”
一众聂氏门生惊掉了下巴,这还是他们的暴躁宗主吗?
焉知意一时有些呆愣,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不净世的主人,清河聂氏宗主,位列三尊之一的赤锋尊---聂明玦。
想到自己之前言语失妥,尤其是他还特意解释了年龄一说,焉知意恨不得倒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图一时嘴快。
她讪笑着赔罪,言语间一派坦荡:“没想到竟然是鼎鼎大名的赤锋尊,是知意冒犯了。失礼之处望赤锋尊海涵。”
“无妨。”聂明玦不咸不淡的揭过。
“您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得了赦令,焉知意立刻作别,也不等他回应,飞快跑开,一溜烟的钻进人群跑了。
这些大人物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聂明玦愕然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第一次认真思索起了一个问题:
他有这么吓人吗?
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一听说他的名字后反而吓跑了?
聂明玦心中隐隐不快,或许还夹杂着丝丝失落之意。
而聂明玦的不快,让聂怀桑过得更加苦兮兮,迫于被烧书的淫威下连着练了几天刀法,忍无可忍后提出抗议:“大哥,你看你整天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威胁我凶我,也难怪没有女修看的上你。”
“……那你说该如何?”
聂明玦一反常态的问道。
“最起码把你那胡子刮了,眼中的凶光收敛收敛,面部表情尽量放柔和……说不定就有姑娘看中你了。”聂怀桑也只是随口一说,到不曾想聂明玦当了真,第二天焕然一新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都不敢认。
这确定是他大哥吗?
聂明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聂怀桑狐疑的神色瞬间收敛,确认过眼神,是他凶悍的大哥没错了!
焉知意还没来得及出清河的城门,便被聂明玦截住了路。
没了胡子的赤锋尊其实一点儿也不老,线条分明的面部反而更显成熟稳重和阳刚之气。
焉知意差点没认出来。
她一脸疑问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此举是何用意。
“不是说要逛清河吗?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带你去。”聂明玦纠结半天,扯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理由。
焉知意双眼放光,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不过赤锋尊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嘛!
有人愿意作陪,她玩的乐不思蜀,渐渐和聂明玦熟悉后也不再拘着自己天性,在他面前展现出开朗活泼的一面。
慢慢的也不再拘谨的称他“赤锋尊”、“聂宗主”这种千篇一律的尊号,从“聂公子”到“聂大哥”,有时脾气上来了还会直呼其名,偶尔也会给他起外号,譬如“聂大”、“聂木头”等等。
而聂明玦始终循规蹈矩的唤她“知意姑娘”,在焉知意不满的嗔怒下渐渐改口为“知意”,唯一一次唤她“焉娘”,是在她受伤昏迷的时候。
彼时两人一起夜猎,本来都解决完了作祟的凶煞,不料休息时聂明玦的刀灵受煞气干扰,突然躁动,聂明玦一时不察,受了反噬。
他赤红着双眼,意识不清的为刀灵所控,不分敌我的见人就砍。
焉知意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幅嗜杀的模样,毫无人性可言。说不上害怕,心疼更甚。
她试着唤醒他的意识,好在聂明玦对她特殊,在她的声声呼唤中有瞬间清醒,也只来得及说一个走字,便再次失去意识。
焉知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记得师父曾教过她一门可净化凶煞之气的功法,只是从来没人试过,不知具体效果和成败。
她的犹豫在看到聂明玦痛苦的挣扎中变得决绝,有了决策,她淡定的吩咐聂氏门生按她要求布阵。
聂明玦被困于阵中徒劳挣扎,焉知意卸掉所有防备朝他靠近,口中念着生涩拗口的阵令,整个人逐渐被一道翠绿的光影包裹,聂明玦的攻击也同时落下,绿光中一道血色晕染开,她也只是皱了皱眉,继续靠近他,在他的不断攻击中伸手抱住了他。
阵中绿色的光芒大绽,一片生机勃勃,刀灵凄厉的嘶吼声不断,黑色的凶煞之气化为飞烟,渐渐消散。不知过了多久,绿芒消失,阵法失了效用。
聂明玦清醒了过来,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焉知意身上的绿罗裙被鲜红浸染,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在聂明玦的嘶吼声中缓缓闭上了眼。
“焉娘!!!”
聂明玦悲痛欲绝的嘶吼声惊飞无数林中鸟,也惊动了正在深山里采药的温情。
仔细替她治疗过后,温情留下一瓶丹药,淡然道:“放心吧,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丹药内服,一天一次,记得按时服用。”
聂明玦感激涕零的向她行了大礼致谢。
“谢就不用了,记得给钱就行!”
温情的语气过于平静,完全不觉得提钱有失体面。
“回头谢礼会尽数送到丹丘境。”好歹也接触过几次,知道她喜欢钱,聂明玦还不至于大惊小怪。
温情不置可否,心情愉悦的顺便替他疏导了一下被净化了煞气的经脉,然后翩翩然离开,又钻进了深山继续采药。
焉知意整整昏睡了三天,聂明玦也不眠不休的守了她三天,不敢闭眼。
见她醒来,分明有很多责怪的心疼的歉疚的话想说,最终也抵不过一句:
“还好我没失去你。”
闻言,她的双眸波光潋滟,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焉知意伸手抱住他,轻声道:
“庆幸还能继续陪着你。”
“以后不许再这样不顾自己安危的做傻事了!”聂明玦回抱住她,一想到她浑身是血的那一幕就心有余悸。
“以后不会了。”
焉知意点头答应。
以前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以后有你,便是我最大的牵挂。
新婚过后,不净世的人尚未来得及和新上任的宗主夫人打好交情,宗主便带着宗主夫人游山玩水去了。
而被赶鸭子上架的聂怀桑肠子都悔青了,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处理族中事务。
聂明玦表示对聂怀桑的能力极度怀疑,即使身在山水之间心也一直飞在不净世。焉知意对此很无奈。
“怀桑虽然修为不行,但他的头脑灵着呢,你太小瞧他了!”这大概就是天赋领域的不同吧,修为不够,头脑来凑。
“你且放心吧,不净世在他手里只会蒸蒸日上。”
她本来只是好意的夸奖,以彰显自己作为大嫂对小叔的和善友爱。
到不曾想聂明玦为此酸了:“难不成不净世在我手中江河日下了?”
“……”焉知意也不惯着他,反驳道:“我夸他两句还不是为了让你安心,谁不知道赤锋尊的赫赫威名,清河不净世全仗了您才得以声名远扬。你还给我矫情上了是吧?”
娇妻柳眉一竖,七尺男儿瞬间服软。
后来发现聂怀桑当真有智者之谋,聂明玦也彻底放心的丢下宗主之位,安心的陪着娇妻天南海北,看五湖风光,赏四时美景,好不逍遥。
苦了不净世的叔侄俩每天都在为如何推卸宗主之位而斗智斗勇。
当然,姜还是老的辣,小聂公子再怎么逃避,终究是败在叔叔手下,不甘不愿的继承了偌大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