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死生之巅的人

路上一路平坦，既无妖魔，也无鬼怪，除了这千里良驹有点挑食外，并没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

三两天的路程，抵达目的地时正逢上东道主举家摆宴，是个喜庆事儿，柳地主家正在迎娶新娘，周围有脸面的人都来道贺，街坊邻里的也受邀在列，平时宽敞的宅院今日显得格外拥挤狭小，桌席都摆到门外长街上了。

“薛尊主！你这脚程够快的呀，我才收到你的书信没几天，这就到了，怕不是赶巧来吃我酒席吧！”柳地主满脸红光的走出来迎接，上好的丝绸在阳光的反射与周围人的衬托下，尤为的光鲜亮丽。

被尊为薛尊主的人也是个惯会油腔滑调的老狐狸，摇着那把我独自美丽的折扇跳下马车：“柳兄真是折煞我了，既入凡尘，哪管他什么尊主不尊主的，天赶着让我来凑巧，老远就听人说柳地主家摆宴席迎四方，你既有喜事，我自当不能缺席的。倒是你，怎么着也没给我送个请帖，如今我这不请自来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蜀中的风总是会迎着烈日而来，吹起了车帘，露出里面那人的衣衫一角，格外引人注目。

柳地主这个人事精也自当注意到了，不过他这个人事精显然还没有修行到家，只见得他让步对薛尊主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儿此次婚宴办得仓促，怎可枉费薛兄弟来回折腾？如今你来，想必是有要事得办，路过此地暂时歇息吧？不知车上可是嫂嫂？若是不便下车，便让人将马车直接引到后院去，那儿的后花园有水榭可供歇息纳凉。”

柳地主真是不言则已，一言惊人，薛尊主听到那‘嫂嫂’二字时，只觉得柳地主这嘴不要也罢，趁着车上晚宁还没有放出冷压，连忙出口解释：“柳兄何以为我夫人回来此地？这是我派长老，因着有些凡尘俗事未了，又因为自身习性不喜喧闹，所以才呆在马车上，不过柳兄既然说到歇息了，那就烦请安排两间厢房吧，这一路舟车劳顿，可把我给累坏了。”

刚刚认错了人，此刻柳地主也是有些理亏，更不用说人家远道而来，作为东道主本就应当安排这些，于是连忙应答：“这是自当，今日来客颇多，家里客房几乎占满，这位长老又不喜喧闹，二位若是不嫌弃，我便安排东街浣花楼的雅间如何？”

晚宁直觉，凡是跟花沾边的都不太阳刚，但‘浣花楼’这个地方明显是个例外，里面没有文人雅士，全是些沉默寡言的修士所住的地方，这楼一般悬空在旁边的河流上，水榭阁楼装饰的低调内敛，却又不失气派。

传闻曾经的儒风门掌门也在此落过脚，不过近些年来世事太平，能遇到的修士也寥寥无几，这素有‘修士客栈’之称的浣花楼生意也大不如前，其老板为了维持生计，便转做了花草生意，亭台阁楼都成了花草房，富贵人家倒是时常从他们这儿买些盆栽，柳地主家这次宴会中的那些牡丹百合，就是在他们家买的。

当然，虽说是转行了，但之前的客房也依旧留存着，供偶尔路过的修士落脚，算得上是个副业了。

薛正雍拜别了柳地主，对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待我明日备好薄礼，再来拜访。”

眼见薛正雍就要上车，柳地主连忙示意旁边的青年端来两瓶喜酒，亲自递上：“薛兄弟且慢，今日二位赶路辛苦，柳某不便多留，这杯喜酒却是要趁良辰品的，家酿女儿红，请君品尝。”

薛正雍半回首，瞧着用小瓷瓶装着的女儿红，上面还有红布塞子堵住瓶口，瞧着模样倒是不便宜，他爱好不多，酒算是一个。

别好折扇，双手接过那两瓶女儿红，躬身往车里钻去，徒留声音还在车外：“知我者莫若柳兄也！”

马车背离人群往东街驶去，烈阳当空，柳地主禁不住用华丽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擦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有手帕，不禁恼怒一番，将宽袖一甩，默默生着闷气。

一旁的年轻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好奇刚刚那辆马车为什么停下了然后又走了，还顺走了两瓶酒，还没有送礼……种种疑问加在一起，使得藏不住心事的少年脱口而出：“那是何人？”

柳地主冲着不远处的熟人点头问好，没有看身旁的年轻人，而是直接转身走进了院中：“那是死生之巅的人。”

年轻人留在原地，在脑海中久久的搜索着‘死生之巅’这个名词，好像似曾相识，却又不能仔细琢磨，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呢？

他跟着柳地主走进宾客聚集处，脑海里却始终想着柳地主刚刚的那句话“那是死生之巅的人”，当时柳地主的语气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呢？好像很难去分清其中蕴含的情感，就像是一个客观公道的陈述者的语气，但是在生活中锱铢必较的地主会是一个公正客观的人吗？

少年的心就像六月天的雨，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