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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信

龙渊

激烈的厮杀过后,往往伴随着的是一段漫长的平静。即便跟随伍战经历两场惨烈的战斗,元禛与云沐辞仍然只是两个孩子。唯一不同的是,两个曾经天真稚嫩的孩子,在这短短数日间已变得有些麻木。

然而,当尘埃落地。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这些被压抑的情感便会再度爆发出来。以一种缓慢且浓烈的方式,蔓延全身腐蚀你的内心。

于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在湖边缓缓讲述。

少年什么他要死?

少女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少年大不了跟我们一起躲起来。

少女或者自己跑掉也行,反正我们不出卖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两个孩子肩并肩坐着,听着元禛低沉的声音,云沐辞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经意间,夜色已悄然退去,天边的黑暗中浮起一抹亮光。远处,北方的山林深处传来稀稀落落的声响。似乎有大批人马,陆续向这座小镇集结。

不远处,倚着树桩浅眠的伍战警惕的睁开眼睛。唤醒元禛与云沐辞后,他对两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两个孩子退入镇中的小客栈。

燃了一夜的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木块和灰白色的灰烬,凝神望去似乎还能瞧见火堆中飘忽的火星。

灰烬被劲风高高扬起,丛林深处,数千名大明军卒谨慎的靠近这个小镇。唯恐稍有不慎,便步了那上百名锦衣卫的后尘。弓弩与刀枪端起,数千名大明军犹如山林中猛烈燃起的烟尘,裹挟着威势浪潮般涌来。

永乐年间,大明国力昌隆,大有远迈汉唐之意。此时的卫所,尚且如朱元璋初设时那般实力强劲。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一旦结成战阵即使是武学宗师也难以抵挡。

千总军官启禀将军,火堆熄灭不久。

一名千总军官快步走到火堆前,谨慎的查看火堆一番,反身对上司说道。

守备将军人应该没走远。

身着赤红铠甲的守备将军扶着下巴,轻声说道。

千总军官将军,这会应该还追得上。

千总抱拳道,“标下愿领手下弟兄千人斩杀此僚。”

守备将军蹲下身,手中的长刀拨弄着灰烬,不时有灰白色尘埃沾染在他眉间。

守备将军不必了,伍战武功高强,精于兵法。丛林野战,必得分散兵力。失去了人数上这个优势,我们会很被动。

长刀回鞘,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守备将军轻声道:

守备将军让弟兄们撤吧,没必要白白送死。

千总军官神情诧异,急忙道:

千总军官那上头那边?

守备将军我来跟上头那边说。

守备将军站起身,凝视着不远处的客栈。他踱步到客栈前,抬头望着“云来云往”招牌,尚显稚嫩的脸庞透出一丝诡异。

缓缓吐出一口气,守备将军轻声说道:

守备将军我有些事需要解决。

千总军官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上司缓步走入客栈。破烂的木门敞开,依稀可见客栈中的摆放布局。阳光照进客栈,纤尘如星辰般在空气中游动。

一切混沌而又清晰。

仿佛这座客栈,已存在了千年。一应摆放还遵守着初建时的痕迹,只是当初建造客栈的人早已腐朽成泥。

守备将军抹了一把桌面,榆木制成的桌案上洁净无尘。环顾四周,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轻柔的放置在桌上。然后悄然退出客栈,门户紧闭,一切再度归于黑暗。

元禛师父。”

良久,元禛才从房梁上跃下,好奇道:

元禛方才那人是?

伍战一个晚辈。

拆开信封,伍战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眉头微蹙。

伍战 元禛、辞儿,我们得走了。

放下书信,伍战一脸凝重的对元禛、云沐辞二人说道。

云沐辞现在吗?

云沐辞打量着这座客栈,很是不舍。她自小生活在这小镇上,虽说客栈老板待她极为苛刻,镇中也没有什么亲朋。突然间说要离开,却不免有几分不舍。

伍战现在。

桌边的蜡烛将书信烧成灰烬,伍战沉声说道。

元禛那我们先去收拾行李了。

元禛拉起云沐辞欢快的跑向客栈后院。

他与云沐辞不同,从小他就想离开这座小镇。若不是有着相熟的伙伴和盘缠不足,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纵马江湖,行侠仗义,是他自小的梦想。想到这,元禛步伐不禁又快了几分。

望向元禛与云沐辞的背影,伍战脸上多了几分阴郁。

他心中甚至有着几分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也不至于亡命天涯。这扬水镇一百七十六名百姓,也不会惨死在薛一郎手下。

江湖本就凶险,更何况元禛、云沐辞是扬水镇的幸存者。锦衣卫自诩天子亲卫,纵容凶徒虐杀村民这种事,纪纲绝不会允许传播出去。

必然会不计一切代价追杀灭口。

未来的路,并不像元禛心中期盼的那般美好。

奔驰的骏马在官道上疾驰,数千战马狂奔,马蹄起落间在空中扬起一阵烟尘。恍如灾时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将农民忙碌一年的成果吞噬。

猛地一勒马缰,守备将军官道旁。身后纵马狂奔的千总军官控着骏马,来到守备将军面前。

#千总军官将军。

守备将军的行为,让千总军官感到极为疑惑。

守备将军你看到了。

守备将军的手缓缓搭在千总军官的肩上,语气和蔼。似乎不是在讲述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而是寻常百姓在街头相遇后,互相寒暄。

这一瞬间,千总军官联想到了许多东西。他猛地一个冷战,翻身下马,跪倒在守备将军马前。他单膝跪地,低垂着脑袋,抱拳道:

#千总军官标下罪该万死,请将军恕罪。

守备将军骑在马上,俯瞰着千总军官,仿佛山间的猛虎凝视猎物。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守备将军你的确最该万死。

守备将军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守备将军而是因为,我让你带着弟兄们先撤,你却迟疑了。

守备将军你想要功勋,这也是人之常情。

守备将军但让同袍处于险境却是不对了。

千总军官伏在地上,不经意间冷汗已浸湿棉甲。守备将军骑着马在他身边踱了一圈,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守备将军起来吧。

松了口气,千总军官慌忙站起。

然后,看到了一抹刀光。

守备将军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了些。

马背上,守备将军有些遗憾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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