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船共闻林塘事

闻言间，澄澈的“静气”充盈天地之间，清风吹起沈暮怀眉角发丝，眉中一“点”若隐若现。

沈暮怀暗自惊异，此等纯澈静之气，他只随师傅在五莲峰山中静修时有幸体悟过。而自师傅逝世后，他便再没去过后山。加上入世后多感世人疾苦，“怨”、“恨”两气已是平人常态。

沈暮怀看向船上男子不禁多了几分敬意，只当是道德高深的仙士。“那就叨扰公子了。”说罢，两人前后登船。原本空旷的乌篷船内一瞬间拥挤了起来，篷内设一小几,几上是最为普遍不过的清茶。

紫冠男子斟了一杯茶，递与沈暮怀，再示意顾雀自取，笑着问道：“先生与这位小兄弟是要去何处？”

沈暮怀接过，道了声谢，继续说道：“听闻林塘镇多售卖奇珍药材，我与堂弟正准备前往采买一番。不知公子要往何处去？”

“我自小与亲人离散，没有什么固定的去处。此番四海为家，但愿在世间还能寻得一亲一友。”

“竟是如此。对了，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我也去过一些地方，或许可以相助一二。”

“我姓齐，单名一个烨字。”

沈暮怀一时语噎，入世后他确实走过许多地方，但姓齐的着实少遇。他唯一所知的，也就是当年在五莲医派同习一个的好友。

齐烨见沈暮怀不语，便道：“敢问先生姓名？”

沈暮怀尴尬一笑，回答道：“我姓沈，沈暮怀。”

齐烨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顾随霜。顾随霜双手抱于胸前，撇了撇嘴自报家门道：“顾随霜。”

“哦，看沈先生与顾小兄弟正欲采买药材，莫非先生是位郎中？”男子坐正身子，支着下巴，嘴角微翘。

“正是。”

“不过嘛，这林塘镇近日可不兴去。”

闻言，沈暮怀与顾随霜对视一眼，顾随霜道：“知道知道，不就是大户人家被灭门了吗。”

齐烨换了个姿势，半靠在船身笑着说道：“那二位可知，这死的是谁？”

沈暮怀一听，便知此人知之不少，顾随霜却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你知道是谁？”

齐烨微不可察的笑了一声，回复道：“自然。死的这位是当地有名的富豪贾祝，此人坐吃黑白两道，两面三刀。他一死，林塘镇的吃食药材都得告急，先生此番怕是要空手而返。”

船身晃动了一阵，渐渐驶离岸边。见状，船夫猫了身子冲三人道：“两位新客要去何处啊？”

沈暮怀作揖，温声道：“麻烦船夫，去林塘镇。”

船夫一听，先是“啊”了一声，然后迟疑的问道：“我听几位刚刚聊到此时，也就多嘴几句，林塘最近多有鬼魂作祟，我住在那的亲族都搬走了，我劝二位还是别去了吧。”

“鬼魂？”顾随霜瞪大了眼，面露惊异。

“多谢船夫提醒，不过我与堂弟事出有急，还是麻烦船夫载一程吧。”

船夫见拗不过两人，只好答应了。

船行至一处窄道，远处若隐若现几座孤岛，不时有鸟从林间惊起，更添一抹怪异。

忽然，水面上泛起一阵白雾，白雾腾升，瞬间笼罩整个河湖。孤岛也逐渐模糊，只有黑色的一片影子。船夫停了桨，一阵惊悚之感爬上脊骨。

“先生，你看外面。”顾随霜透过小窗，看见船外雾气弥漫，已难分道路。

齐烨从另一边往窗外探去，感叹道：“竟有如此大雾，平生少见阿。”

“平生少见是真，分不清路了也是真。我们不会要在这船上住一晚吧？”顾随霜盯着齐烨，皱了皱眉。

“莫慌，先叫船夫停船，等雾散再行吧。”

“好，先生，我这就去叫船夫。”顾随霜起身，谁知一出船篷，船头哪还有人？就剩一根横在船头的桨。

怪异的气息席卷而来，顾随霜驻足四顾，只见岛屿的最后一点影子也彻底消失。他冲进船篷，叫道：“先生，船夫不见了！”

沈暮怀正欲起身，谁知船身突然一震，便岿然不动了。

三人走出船篷，惊讶觉船已搁浅。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替之而来的是一片黑压压的林子。

等到三人趟过浅水，行至林前的一片空地。

“这是？”沈暮怀暗自思忖。

“羁鸟林。”齐烨向前一步，走到沈暮怀身旁。

沈暮怀闻声望去，才发觉齐烨身量修长，自己要稍稍仰视，才能看进齐烨眼眸。

顾随霜拉了拉沈暮怀的衣袖，示意沈暮怀借一步说话。

“怎么？”

顾随霜睁大了眼，透过淡了一点的白雾确定齐烨没注意到，便低声说：“先生，你不觉得这雾来的奇怪？”

沈暮怀看了看顾随霜道：“顾雀，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齐公子周身“静气”环绕，想来想夺《清世录》的人是修不出静气的。”

顾随霜挠了挠头，面色着急：“可是，话虽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先生，你离他远一点。”

“先生，这有一条路！”雾色渐渐散去，两人顺着声音，只见齐烨站在一处窄道前。

越往羁鸟林深处走去，雾气越淡，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刺鼻气息却越加浓郁。林子外延虽有许多草木，但令人瞠目的是，林中布满高大树木遭砍伐后留下的残迹，显得整片荒凉无比。地面铺着腐烂的枯叶，三人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残叶的脆响。

越往林子深处走，残破之感一扫而空，林木渐渐茂密起来。清脆的鸟叫声不时传来，身旁的绿植似乎感觉到了澄澈的气息，更显生机。

而此时，刺鼻的气息已与周围葱郁的景象格格不入，沈暮怀不禁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顾随霜闻声用力吸了吸，只道：“没有啊，只有纯净的草木气味。”

“齐公子可有闻到？”

“并无。等等，沈先生是否闻到了一种刺鼻的味道，想打喷···”

“阿嚏。”

齐烨：“···”

顾随霜：“！！！”

“你是这个意思？”顾随霜盯着齐烨，用不甚友好的语气说到。

齐烨看向顾随霜，“啧”了一声，继续道：“此气味应该是高阶仙株异变而来的毒气，沈先生，你看看自己是否中毒。”齐烨看了看沈暮怀，正好撞上那双褐色的眸子。

趁沈暮怀探脉之时，齐烨在无人注意时轻抬手掌，寡淡到难以察觉的静气忽然凝练，锋利如刀。气息划破了他的指腹，流出的鲜血又再另一股气息下凝练成一颗朱红的药丸。

“果真中毒了。”沈暮怀猛然一睁眼，感到一阵晕沉。

齐烨走进沈暮怀，将朱红的一点递了出去，道：“沈先生，此药或可解毒，还望先生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