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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光看向繁荣的脚下

帝国史诗:未曾达到的巅峰

晚上,王农让人把陈米拿出来给灾民们煮粥。

一天没吃东西了,陈立捧着白米粥咕咕咕干了两三碗才捡回一条命来。李干回来才发现,左脚被划出了一个一厘米深,一寸长的深口子,在水里泡了一天已经发白,可是晚上一挤,还是可以挤出血水来。李干喝了两碗粥后,陈立让县里的郎中过来给李干初步包扎了一下,白布缠着,渗出红色的血来。

郎中认为,这么深的伤口可能已经造成感染了,幸好李干在水里泡着,尽管洪水很脏,但是持续的冲刷也让伤口稍微干净了一点,上了药之后就好了。

李干的伤势得到治疗之后,陈立突然想起还没见王农来吃晚饭,于是就问属下:“王大人刚才来吃过了吗?”

“没呢,王大人说他吃不下。”

陈立眉头皱起,亲自打了碗粥,然后就去找王农。

王农在粮仓外面,戴着帽子站在雨里,眉头紧锁地看着强弩之末的山洪从山上飞奔下来。

“大人,好歹吃点吧。”陈立特意多打了点米粒。

“唉,山洪到了现在还不停啊。”

“雨都还在下呢,虽然已经不大了。”

王农将碗推开,说:“你吃吧。”

“我吃过了,听说你还没吃,特意打了一碗来给你。”

王农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落寞,说:“州衙还没有消息,这次洪水实在是太大了,又急,从今天凌晨到现在,我们连抢救庄稼的时间都没有,一切就全没了。”

“齐知政应该快到了吧。”

确实,凌晨的时候山洪爆发,送信的人快马加鞭下午的时候赶到,齐少珩现在还有几十里路就到了。

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齐少珩身心俱疲。

深夜里,州衙派出的车队行驶在山间。万籁俱寂的山谷里,充斥着静寂和死亡的气息,抬眼望去,那高耸的群山写满了广园人民的绝望。齐少珩这次到来,带来了很多救灾粮食,还有用于向邻县购买粮食的赈灾款,州衙很多官员都来参与救灾工作,知政齐少珩是总指挥。赵训得知广园受灾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赴省衙向上级报备,当青邙府无力支持救灾工作时,省衙就会抽调救灾物资和赈灾款前往支援。

万幸的是,这次大暴雨虽然连累了很多个县,但是爆发山洪而波及全县的只有广园,所以救灾难度不是很大,省衙就暂时没有动员。

尽管难度不是很大,但是齐少珩却始终紧绷着心,心绪杂乱,被一团团乌云所笼罩。广园的农业是他一手带起来的,现在广园被天灾毁了,他无疑是心痛的,在他力所能及的现今,他必须要竭尽全力拯救广园县。

齐少珩的秘书,也就是知政主事秦川从包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递给对面的齐少珩:“大人,您吃点吧,都赶路六七个时辰了。”

齐少珩接过馒头,却没有立即吃,而是怔怔地看着,口中喃喃着说:“一万多亩农田啊,一万多亩啊,全没了。要是没有这场山洪,这一万多亩包含希望的水田,就能种出五万多石大米。”

“大人,您先别挂念广园了,都念叨一路了,明天早上就能到了,先吃点吧。”

齐少珩啃着馒头,心里却突然想起不久前宋光霖请他吃饭,一顿饭就花了一万两千文钱(约合软妹币一万六千元),这一万二,可以买两千四百斤大米,可以买二百四十只鸡,是青邙府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有时候,我总会痛恨于有钱人的奢侈无度和铺张浪费。我知道他们挣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钱,可是我一想到那些连饭都吃不起,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时,我的心就会一阵刺痛。”

“大人,吃完了就睡一会吧,醒来就到广园了。”

天亮了,雨淅淅沥沥,连续半月的怒吼此刻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

知政的车马抵达广园,知政主事秦川先行一步到达北坡。

北坡上,县衙官员热烈欢迎,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州衙的人终于到达了现场。王农担忧地一夜没有合眼,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心中的激动已经无法掩饰。陈立侍立在王农身后,也是忍不住偷偷抹眼泪。此刻,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消息都没有州衙官员的出现而能够振奋人心。

“王县令,陈知县,在下青邙府州衙齐少珩知政主事,我来晚了。”秦川拱手作揖道,对面的王农沧桑的面庞上是无数的水痕,不知是雨痕,还是泪痕。

“秦主事,先前咱们已经见过了,就不用说这些了。你能来,下官就安心了。昨天山洪爆发,今天您就到了,一路上的舟车劳顿,真是辛苦您了。”

秦川点点头,手指了指山下,说:“齐知政稍后就来。”

“哎好嘞——您还没吃饭吧?我们刚才给灾民煮了番薯粥,您要是不嫌弃,就吃点吧。”

红薯是粗粮,白米是精粮,广园县虽然是产粮大县,但是乡亲们平日里还是吃番薯叶,喝地瓜粥,白米是很珍贵的,如果不是为了招待客人或者过年过节,是不轻易拿出来的。

现在有些人家,是不相信番薯叶可以吃的,这是喂猪的植物,甚至不能称为是食物。番薯作为一种高产的灾年救济粮,浑身上下都是宝,有的地方,别人喂猪用的番薯叶甚至要卖到五六块钱一斤。

拿粗粮来招待州衙的领导,王农喝陈立心中是觉得寒碜的,好在秦川没有嫌弃,只是说自己路上吃了点东西垫了垫。

“我们还没开始干活呢,哪能来了就白吃你们的呀。”秦川打趣着说。

泥泞的黄土粘附在齐少名贵的靴子上,拖在地上的四品官袍也脏了一圈,齐少珩扯着官袍和州衙的其余随行官员上了坡,出现在了王农等人面前。

“齐知政,您来了!”王农赶紧上前搀扶着。

县衙的人都穿着防雨的蓑衣,戴着圆帽子,里面的衣服也被水泡地皱皱巴巴,粘在皮肤上。反观初来乍到的州衙官员,都是穿着华丽鲜亮的官服,戴着官帽,穿着名贵的靴子。

齐少珩拍了拍王农的肩膀,看了看不远处喝着地瓜粥的成片成片的灾民们,略感欣慰地说:“庄稼没了不要紧,来年再种就是了,你能把人保住我就放心了。”

“做父母官的,百姓都没了,那还能是官吗?”

宣武八年,齐少珩已经三十多了,正值壮年,身体健壮,透出一股成熟男性的魅力和刚毅。王农年过五旬,作为现场年龄最大的一位老人,他满头白发,两鬓斑白,可是依旧很有精气神。

齐少珩看了看远处被水淹没的广园县城,指了指水利工程的位置,说:“我前两年给你们修的轮回车看来质量不错啊,这都还依旧坚挺。只要轮回车还在,那这齐腰高的洪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降下去了。那边,那边就是屈河,有洪水了轮回车会把水引入屈河,有旱灾了轮回车会把屈河的水引入广园。这个设施是目前最先进的,实用性很高,州衙做了很多次实战测试,效果都很不错。按理来说,这么大的轮回车是不会允许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的,都怪山洪太突然了,山体突然就崩塌了,导致了洪水冲毁广园。”

“是的,多亏了轮回车,半月的暴雨都没有让广园受到什么大的影响,没有被淹,农田也及时泄洪,庄稼都还好。但是就是山洪太突然了,一时间就全淹了。”王农补充说。

“既然暴雨没问题,山洪有问题,那就是这山不行了。我猜测,山上应该是盆地样式的,可以蓄水,多日的暴雨使这个庞大的锅蓄满了水,然后大山承受不住压力,就坍塌了,山洪也就爆发了。这种情况我见了不知一次了,泄洪后,我向州衙请示给大山也做一下防护。”

“那就多谢齐知政了。”

齐少珩点点头,撑着雨伞感受着淅淅沥沥的夏雨,看了看水面上漂浮着的无数稻谷最后都随着这不可阻挡的山洪流入了屈河之中,心中又是怎样的悲凉的绝望。

“可惜!太可惜了!”齐少珩喃喃着说,“几万石稻谷,全都流入了湍急的屈河之中,老天爷为何如此狠心?农人们是有多绝望啊!”

“一年的努力,全都喂了屈河了。”陈立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落泪。

生活在百姓身边的官员才知道稻谷的珍贵,才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生活在天子身边的朝臣只知道他不愁吃穿,只知道酒楼的雪月风花。

在面对一场不可阻挡的倾盆暴雨时,京城的文人会站在温暖的庭院里与好友喝酒吟诗;底层的农民会跪在泥泞的水田里向苍天祈求饶恕。

山洪爆发的盛景,是文人骚客的恩赐,也是底层民众的惩罚。

一座城毁于一旦,几百年的积蓄灰飞烟灭,全都随着不可阻挡的山洪流入了屈河,一去不复返地融入了江海。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地渺小。生活在大都市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场暴雨,一场干旱可以让千千万万个家庭支离破碎,可以让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们只知道出门就有美味的烤鸡,隔壁有卖馋人的乳猪,每天一睁眼就有鲜美的肉粥和鲜汤可以享用。他们不知道底层的老百姓冬天为什么不穿温暖的皮袄,夏天为什么不喝解渴的冰饮,不知道为什么要奔波,不知道为什么要奋斗。

有的人生下来就继承了父母的平庸和贫穷,有的人生下来就继承了家族的富贵和荣誉。

世界本就不公,齐少珩拼尽全力往上爬,可是越爬越绝望。

有的人家只剩下一个垂死的老母和一个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穷秀才,有的人家是三百年的贵族,九世的金枝,是天下第一的世族,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上,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这个家族的孩子,只要他想,他成年就可以去做官,做普通人奋斗了一辈子也升不到的官;只要他想,他马上就可以去经商,随随便便就可以利用家族的顶级自愿赚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一年就可以赚到普通人十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只因他生下来就姓“沈”,奉天沈氏的沈。而哪个濒死的秀才,他兴许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家族的孩子一出生时的高度,只因他背后一无所有。

做了三年知政,走访了这么多个地方,齐少珩可谓是看尽了人间百态。他可能永远都忘不了,有的人一顿饭花了一万二,有的人为了吃炸鸡杀了三个厨子,有的人二十岁就做了二品大员。

不必去刻意记住他们的名字,抬头看,天上人的日子就是他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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