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聊着聊着周士豪突然停下了，擦了擦嘴然后正经地问齐少珩：“跟你打听个人，听说过徽州锦氏吗？”
齐少珩细细想了想，不过没有什么记忆，只是摇摇头，他做了几年青邙副市长了，还没听说过这个家族。不过他青邙的官员为什么要知道徽州的家族？
周士豪向齐少珩又说明了一下：“这个锦氏家族，二十年前是徽州府的一个家族，不过后来迁到了青邙还是云鹤。”
“他犯事了？”
“灭族之罪，淮南方面正在挑选杀手准备秘密暗杀。”
听到这句话齐少珩不淡定了，惊得目瞪口呆，这种消息你都敢跟我说？是太过于信任我还是想搞死我？打听完了不会杀人灭口吧？
齐少珩正想着呢，周士豪见他那副样子就猜到了他心中所忧，对于这个可爱的胆小鬼也是忍俊不禁。
“你怕个鸡毛啊，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再说了，你又不是平民百姓，你老家就在麟州，控制你还不简单？放心，没坏事，就是单纯向你打听一下而已。”
有了关键线索——祖籍徽州，迁到青邙或云鹤之后，齐少珩好像还真想起来了，回去找户籍司查一下就好了，就算是改名换姓，只要知道你们家是祖籍徽州，那就基本锁定了。
“好吧我回去查一下，这还是很简单的。”齐少珩饮了杯茶水，随后多嘴道：“问一下可以吗？”
“你问，你问。”
“这个徽州锦氏犯什么错了？”
“二十多年前，帝国未立，王廷未现之时，淮南副总督宋光甫，注意不是宋光霖，是淮南二把手那位。宋总当时家境贫苦，但是有远方叔祖的资助，陪着亲戚进了徽州第一书院陪读。当时因为他这个身份嘛，就自卑，而且因为穷，卑贱，就时常被人瞧不起。那几年都是被一位名叫林跃的富家公子帮助。这位公子心肠好，见宋总被同窗排挤，孤立，就挺身而出，主动跟他交朋友，平时有什么，都分享给他，他有什么困难，林跃也说帮就帮。林跃吧，说实话就是一位温柔学长的角色，当时他成绩最好，十五岁中的秀才，已经很天才了，没有参加乡试，因此不是举人。当时宋总能熬过那一段黑暗的时光，都是林跃的功劳，没有林跃，就没有宋总。你知道宋总为什么被世人称为嗜血杀神吗？”
“知道，残暴，凶狠，手下的麟川军杀人如麻，打起仗来不像是人，更像是一群群杀神，无论是官军还是白匪，都不愿意和麟川军打仗。”
“在遇到林跃之前，他为了生存下去，在那个寄人篱下，被人侮辱蹂躏的环境夏生活下去，这种性格是必要的，也是从小就养成的保命手段。遇到林跃后就变了，林跃说，人人平等，没有人生来就是贱民，没有人生来就是圣人，这句话给了宋总很大的精神治愈，后来林跃在的时候，他就收起了自己野兽性子。可是后来，林跃死了。”
“死了？”齐少珩捂了捂嘴巴有点感触，“那……所以？”
“所以后来的宋总就变了，以杀戮为乐，以残暴为本。”
“哦，这个我懂，血魔剑遗失了自己的剑鞘，所以难以遏制灵魂深处的暴虐本性。他这是……报复世间吗？”
“也算是吧，什么样的环境培养出什么样的人。”
齐少珩这时终于明白了，说：“所以，是那个徽州锦氏杀了林跃？”
“不然呢？淮南军区那边宋总好像是又从谁那里知道了这个家族的下落，林跃的仇家，杀害林跃的凶手，这个家族逃到哪里宋总都要追杀到死，灭族的那种。”
“这种事情你去中枢院北镇司啊，去找逍遥卫，逃到哪里都能给你揪出来灭口。”
周士豪摇了摇头，道：“你拿皇家的利刃斩杀自己的仇人，陛下能答应吗？再说了，二十多年前了，杀的还又不是你的亲人。要是宋总的兄弟被人杀了，或者是姐妹，夫人被人侮辱了，杀害了，这种关乎国家尊严的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才有可能让逍遥卫去帮你报仇。所以淮南那边是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当然是宋光甫自己的事情，不是沈总的意愿。”
“沈总不是总督吗？宋光甫只是个副总督还能这么任性？”
“以公谋私还必须要总督才行吗？副总督就够了，动用整个淮南军区的力量，去追杀一个家族，太有面子了。沈总手握战时指挥权，宋总手握军队管理权，所以要是真的这么干的话，宋总以公谋私要比沈总方便，如果是灭国给自己报仇的话另说。”
“行行行，我明天就去帮你查一下，有消息马上通知你——你住哪里啊？”
“我住那个紫东楼，你找我的话你就直接上二楼找我就行了，我整个二楼我都包场了，要是我不在，你就写在纸上让我下属保管。”
“真有面子啊周将军。”齐少珩啧啧嘴。
周士豪又问：“你什么时候有点政绩啊？做了几年了，总不能，一点头绪都没有吧？青邙府的政治都摸透了吗？”
“害！摸不透那不白干这么多年了吗？我现在主管农事，但是这个行业是个发展是很缓慢的，见效很慢。不过我已经有了方案了，就准备大干一场了，就比如，我们州府土地最肥沃的地方，就是金鸣县，金鸣地理优势很好，地形平坦，土地肥沃。但是奈何就是人口稀少，而且上面不看重，导致那里农业发展程度很低。基本的水利工程都没有，只要修几十条沟渠，然后再修一个河水中转，把天河水引过来，再组织人力开垦耕地，那基本上就富起来了。到时候还要看后续的情况，天河凶猛，要修一个大坝蓄水泄洪，这是一个大工程，五年，完成这些工作要五年时间吧。”
“分析地这么清楚？看来你已经走访了好几次了。”
“那是，你以为我真的是吃干饭的？”
“那，照你这么说，大约到宣武十年你就可以完成振兴青邙的第一步了？”
“是的，可能是有点太远了，不过治理国家不能贪快，当地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要因地制宜。”
“政策实施，有什么问题吗？”
齐少珩点点头。
“什么问题？”
“经费问题。我算过了，金鸣修渠开垦，大约要白银二十万两，后续的百姓奖赏农耕政策，还有修河堤，修大坝，调天河水灌溉，这些加起来，最少也要五十万两银子。我跟知府申请过了，但是他说现在州衙的重点发展目标是主城，附近乡镇县城的发展要先放一放。我已经周旋了一年多了，一直不给钱，所以我的金鸣鱼米之乡幻想图，也还只是个幻想。”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况且这是两级。你怎么不跟省衙申请一下？北威省督许明堂很看重农业，而且也很近人情，你的政策要是好，他肯定同意给你拨款。省衙不就在青邙府里面吗？青邙府是省会啊，你有什么要说的，你就直接进省衙就行了。”
齐少珩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一没有背景，二没有靠山的，跟朝廷大员们非亲非故，甚至还树敌众多的，想进省衙比登天还难啊。你是认识许明堂，但是巡抚省督是正三品官员，你是二品大员，你认识他们？是他们认识你吧，你位高权重，他们肯定巴结你啊。我就不一样了，我官小，没有话语权，在州衙里面还处处不得志，我之前针对一些县城的发展提出过一些关键性的意见，我提醒他们要因地制宜，放长远目光去发展，可是没人把我当回事啊。所以，我就放弃了，终日浑浑噩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你这个知政过得可真够憋屈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知政权力不小，施行政策还不简单？问题就是你们知府，抓权力抓得太紧了，太霸道，以自我为中心，太过于固执。总是让你们州衙上下大大小小所有官员都跟着他的思路走，不在意属下的看法，独断专权，但是自己又没有什么能力，真是秀才管状元，无能硬要装。九世金枝的官员，就算只是个知政那也能跟知府对着干，能有自己的想法，可惜你不是啊。”
“确实，跟着上司走呗，他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天天开会讨论一些无聊的问题，对真正的发展大问题却视而不见，每年拿着一百万两白银的朝廷经费却无处可花，眼界太小，看不到全局。”
“要是，让沈总那样的九世金枝来做这个知政，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齐少珩吐槽完自己的上司又开始假设八卦。
周士豪听到都笑了，说：“沈总那还用说？他之前做户部中郎的时候，隐藏身份，一点背景都没有，然后呢？也是跟你一样的处境，然后人家的做法是什么？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不不不，”听到这里齐少珩就开始害怕了，“沈总的做法不是我可以效仿的，我还有一家子要养呢。”
“以沈总的性格，没有背景的情况下，他都不惯着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样的人，还是个九世金枝，那更不用说了，今天赵训不给我拨款，明天他就告诉他爹，让他爹过来扇赵训一巴掌，然后让赵训滚蛋，世家大族，九世金枝，你让他受这种气？”
“九世金枝，九世金枝……”齐少珩喃喃自语着，随后苦笑着自嘲说：“九世金枝啊，他是九辈子一脉相承富贵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嫡长子，确实是天生富贵，不受凡间的这种世俗的窝囊气。我就不行了，我是七生野草，天生的草民，只能，只能这样子了。”
这时候，以状元郎头衔骄傲了一生的齐少珩才意识到家世的重要性，他十年寒窗，打败全国两亿人登顶金殿状元，结果却比不上一个家族几代人努力，用几百年底蕴培养出来的九世金枝。不过想想，能比得上才怪了，奉天沈氏几百年的荣华富贵，你十年寒窗就想追赶上？而且齐少珩也没有沈培清几乎开挂的机缘，一路历险，一路苦中作乐，最后不断立功不断立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在朝堂上为国分忧，这才有今日权势滔天的沈培清。这样的沈总，你一个九世金枝就可以否定他几十年的奋斗吗？
齐少珩陷入了深深的思想漩涡当中，人生第一次如此迷茫，这不禁让他怀疑寒窗苦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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