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十八年六月三日，军中粮草耗尽，百姓自身难保，中央军食不果腹，每人每日得粮不过一碗稀汤。中央指挥部中负责后勤工作的高清遭到指挥部其他指挥使的强烈谴责，高清有苦难言，东丞关的三个粮库都早已空虚。
……………………
东丞关的北部粮仓面前，中央指挥部指挥使，前军三级军尉，上尉陈焕率手下军官纵马到来，然而偌大的粮仓却无重兵看守，在此处看守的中央军的后勤人员寥寥无几。陈焕一挥手，身后的军官们纷纷下马，他们手拿着斧头气势汹汹地走向中央最大的一个粮库。
陈焕信步上前，属官紧随其后，而姗姗来迟的中央指挥部其他人员也陆续赶来。高层军官们把马停在门口，方临上将戴着白手套，穿着淡蓝色军装，别着手枪，从他纯黑色的坐骑上下来，不怒自威。
上将下马后停了停，兴许是长期饥饿低血糖的缘故，他扶着坐骑冒着虚汗，他不动，其他将军们一个个也都不敢动。上将缓过来后，信步行走，后面的将军们才敢小跑跟上。
近代化的军装军械搭配着封建化的政治军事，美妙的组合，神奇的搭配，二者混合在一起是意想不到的奇妙。
“上将，全都空了。”余念小跑跟上方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方临没有说话，和他同级别的曹子桓一直有意保持距离不敢超越方临，总是保证自己比方临靠后半个身位，而他的副官也跟着比他靠后一个身位。这样方临永远在最前面，曹子桓也永远不敢走到方临前面。
管粮草的是方临的手下，粮草告竭，又被围困孤城，此诚兵家危急之境地。但是前线最高指挥部内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以此为借口指责最高指挥官方临的不是，也没有人敢说方临的战略决策和战略布局有问题。
前线最高指挥部内的高级指挥官们基本上都顺从方临，坚定不移的服从方临的命令，在如此绝境中，他们相信方临可以带着他们逆风翻盘。
方临走到陈焕身后，陈焕立即让开一条路，方临走上前，用手指叩了叩粮库，空心的。随后又轻轻一推，将不上锁的粮库大门推开，漆黑庞大的粮库内空空如也。粮食遗留下来的稻壳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方临直咳嗽。
“这里一粒米都没有了。”陈焕上前说道。
方临连连后退，缓过来后对陈焕说：“中枢院派来的运输队都被截了，我们现在也真是穷途末路，强弩之末了。”
陈焕低头不语，后面一大群高层军官们也默默不语，他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没有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
“你的人带着斧头来是想干什么？担心内部有人贪污瞒着你？冷静点，我们现在谁还看重钱？命都要没了，还要钱干什么？”方临斥责了陈焕一番后疾步离开，余念紧跟着，方临一边走一边吩咐说：“把所有的余粮都扫出来，后面再想想办法。军中还有什么可以动用的粮食你列一份清单出来，中央指挥部再下决定。将士们有什么意见，也要让大家说出来，憋在心里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他们有什么不满的，都说出来。无论是最高指挥部，还是中央指挥部，里面的高级军官们吃的用的跟底层士兵都是一样的，谁要是搞特殊，我搞他脑袋。”
为了稳定军心，方临下令军中人员一律同吃同住，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吃肉喝酒。军中人员饮食，每日一餐按时供给，每人每天所食之粮不得超过半两。
中央军已经吃了几个月的米粥了，说是米粥，实际上就是一碗捞也捞不到米粒的清水，连米白色都是那么淡。
断粮数月，截止到天光十八年七月份，方临据守东丞关已经四个多月了，中央军已经断粮超过一百天，能不能坚持下去依然是个未知数。
傻傻地等，等什么？妄想着援军赶到，但是方临连援军可能是谁都想象不出来，又怎么会做这样的白日梦呢？那，等什么？方临向中央指挥部的高层军官们提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士兵们饥肠辘辘，将军们也跟着食不果腹，留在东丞关，等什么呢？把自己耗死吗？
绝望蔓延着，好比借着八月大风无限猖狂的山火。
“上将，今天又饿死几十个人。”余念汇报着，说话声音比蚊子还微弱，方临背对着不为所动，也许是没力气再回应了。
余念还想说些什么，方临缓缓转过身来，疾步走出大帐：“备马。”
跨步上马，上将携将军们巡视军营，彼时正值一日一次的饭点，中央军正在分发米粥。上将走到一条排队的长龙面前，走到源头，看着那一锅冒充米粥的清水，心疼不已。
“这锅米粥真的有米粒吗？”
“上将，真的不够每人每日半两的。”余念无可奈何地说。
“如果，拿这样的清水来作军粮给将士们吃，那我们还能坚持多久？东丞关不攻自破也不会是痴心妄想。”方临情绪激动起来，脸色红润了，不过很快又恢复死人一般的惨白。
“我们挨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么多年来，弟兄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吃苦受累，将士们都能吃苦，都是吃苦耐劳的精锐。很难有吃饱的时候，军中也经常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即使如此，我们依然打成了天下第一强军，拿下了伪晋半壁江山。”
“难道就因为我们的将士能吃苦，就可以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我们对他们造成的苦难说得这样理所应当吗？苦难不值得我们歌颂。我宁愿他们天天吃肉喝酒，也不愿意天天喝清水。天下第一强军这个名头是虚名，看看我们的高层，愚昧，又自私。”
上将义愤填膺地骂着，高层军官们听了都惭愧地不敢抬头。
余念说的那句“都是吃苦耐劳的精锐”点燃了方临的怒火，他无法忍受歌颂苦难的价值观。
“凭什么精锐就都得吃苦耐劳？凭什么精锐就要吃不饱？凭什么精锐就要经常饿死人？这是一支怎样的精锐？饿死人，吃不饱，吃苦受累，这也是精锐吗？你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别告诉我，你们眼中最优秀的士兵就是这样的。能被称为精锐的军队，居然天天发生饿死人的事情，精锐居然经常吃不饱，这是哪门子的精锐？这分明就是一群逃难的灾民！”
“把军队里经常饿死人这种事情居然说得这么自豪，你们好像很引以为傲的。”方临恨铁不成钢地环视着。
……………………
中军校场，上将把将士们都聚集在一起，他被将士们围在中心，随后他拉来了自己的坐骑。
上将把这匹陪伴了自己十年的老战友拴在最中心，随后掏出配枪，填装子弹，看了老伙计最后一眼之后，忍痛挥泪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过后，战马倒地，全场震惊。
方临放下举枪的手，随后对在场的将士们说：“够大伙吃一顿的了。”
上将祭马后，中央指挥部及最高指挥部高级军官们顺从上将指示，纷纷祭马送于麾下将士分食。于是中央军高层往后皆步行，军中不见马匹来往。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