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灯

温衍被他吓得心里咯噔一下，眼睛迅速眨了几下，身子微微后仰，看着那盏灯的灯油里漂浮着的一段弯曲的线段，说道：“什么叫取不出来了？”

“取不出来了就是取不出来了，这很难理解吗？”老和尚直起身子，白了温衍一眼，把灯举到眼前在晨光里照了照。

“我想啊，这灯可能成了精，他在等一个有缘人，一个可以把灯芯取出来的有缘人。”

这人莫不是有病？温衍想着，温衍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是说，我是那个有缘人？”。

“也许呢？”老和尚眨眨眼，把灯递到温衍面前，“想不想试试？”

温衍本意是不想试的，毕竟很老和尚萍水相逢，不知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佛道不一家，这也不合乎规矩。

可是，当他的眼睛顺着灯口往里看去时，那灯芯却似乎生了魔力般把他的目光牢牢的粘住了。

鬼使神差的，温衍抬起了手，覆在了灯口上方三寸处。

似乎是感应到了温衍的内力，漂浮的灯芯微微震颤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慢慢的往上升，轻柔的穿过灯口后，落在了温衍翻转过来的手心上。

顺从的，乖巧的，那根暗红色的灯芯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着微弱的光芒。

温衍感觉一丝暖意从手心处传来，接下来是四肢，是身体，最后那丝暖意来到了温衍的心脏处，跟他有力的心跳融合在了一起。

温衍把手往前伸去，想把灯芯还给老和尚，谁知老和尚竟然摆摆手说道：“不用了，看来这根灯芯跟你缘分还不浅呢，送你了。”说完转身拿着那盏没有灯芯的青灯就往前走了开去。

那根灯芯从温衍手中飘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后，落在了温衍的手腕上，变成了一根细细的红绳手链。

恍惚间，远处传来老和尚若有若无的声音：“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世间人，醒醒吧。”

赵家庄，当寻找了周絮一夜无果，已经筋疲力尽的赵明生推开家门时，却看到了土炕上熟睡的周絮。

赵明生松了口气，可当看到周絮身上破烂的衣服时，这口气又提了起来，忙三两步跑了过去，颤抖着手在周絮的鼻孔下试了试。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轻柔的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时，赵明生彻底的把心放了下来，拉过旁边的棉被盖在周絮身上，然后在他身边悄悄的坐了下来。

“你去哪里了呢，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夜？”赵明生疲惫的笑着，“你个笨蛋，是不是出门了就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睡梦中的周絮轻轻的呓语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一朵浅紫色的花从衣襟处掉落了出来。

赵明生不敢相信的看着那朵花，慢慢伸出手，把花拈起来放在鼻子下细细的嗅了一下。

“真的是兔鸢花！”赵明生低声惊呼起来，“母亲的病有治了！”

“开心吗？”炕上的周絮缓缓睁开眼睛，一脸温柔的笑。

“是你去摘的吗周兄，是你去雪山摘的？”赵明生仍然处在激动中，语调都比平时高了许多。

周絮点点头，神情轻描淡写：“昨天下午去摘的，只是回来时迷了路，只好在山里呆了一晚上。”

“你可真好。”赵明生说着突然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又赶紧直起了身体。

周絮一下子愣住了，眨巴着大眼睛，小脸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变红了。

赵明生也害羞得不得了，头低的恨不得埋进地下，支支吾吾的说道：“周兄，别，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要，要轻薄你，我，我只是太开心了。”

周絮轻轻弯起嘴角，柔声道：“我也很开心。”

“哦哦哦。”赵明生含糊的答应着，站起来往门外跑去，“我，去给你做吃的。”

留下周絮一个人在屋里摸着额头傻笑。

赵明生端着一碗米粥进屋后，才想起来一件事，迷路的周絮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后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

“周兄，你不是说迷路了吗，是怎么回来的啊？”赵明生边问边盛起一勺粥送到周絮口边。

周絮怔怔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回道想不起来了。

赵明生奇怪的看着他说道：“难道周兄被人抹去了记忆？”

周絮摸了摸头顶，一本正经的说可能吧。

赵明生看他懵懵的样子可爱，笑着打趣他：“我猜啊，肯定是山上哪个漂亮的小狐仙看周兄长得好看，施了妖法把你抓了去共度春宵了。”

周絮闻言大惊，急忙掀开被子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接着又回过味来，皱起眉头撅起小嘴狠狠地瞪了赵明生一眼：“你学坏了，圣贤书白读了。”

赵明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他气鼓鼓的小脸，转身出去了。

“被狐仙抓走一夜春宵吗？”周絮安静了下来，伸开双手抱了抱自己，回味着心头始终萦绕的那丝温暖，低头微微一笑，“也许是呢。”

当赵明生和周絮把兔鸢花拿到明生娘面前时，老太太激动的双唇颤抖，小心的捧了过来看了又看，半天才抬起头，眼中已经有了明显的泪花：“你们的意思是，有了这朵花，我就有可能下炕走路了？”

明生看着他的样子，眼眶也红了起来，走过去坐在炕边握住老太太的手，抬起头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

“好，好。”老太太抬手抹了抹眼泪，看向周絮：“太谢谢你了，孩子。”

周絮也有些感动，站在了赵明生身边，语气真诚：“伯母，我从小没有父母，如今明生待我如亲兄弟一般，您自然就是我的母亲，为儿的孝敬母亲不是应该的嘛。”

赵明生转过头朝周絮微微一笑，伸手把他的手抓在手掌里，轻轻唤了一声阿絮。

周絮惊喜得睁大了眼睛，跟赵明生相视而笑。

明生娘看着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大脑突然眩晕了一下。

赵明生是个行动派，下午就带着周絮来到城镇上按照医书抓回了其他几味辅药，吃过晚饭来到院子里的土灶旁，把兔鸢花细细的捣烂了，取汁液跟其他草药放在药锅里慢火熬煮了起来。

周絮拿着小板凳坐在赵明生身边，看他拿着蒲扇轻轻地扇着火，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起来，明晃晃的照在两个人身上，又在地上投出一片交叠的影子。

“月亮好圆啊！”周絮双手托着腮，看着那圆盘般的明月。

“是啊，”赵明生也抬头看向月亮，“今天十五呢。”

周絮举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明生，此情此景，不该吟诗一首吗？”

赵明生转头看着周絮浸染了月光般亮晶晶的眼睛，柔声吟哦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周絮虽然没太明白，但还是被赵明生温柔的嗓音感染，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把头靠在了身边人的肩上。

赵明生没有拒绝，伸手搂过周絮的腰，顺便把身上的衣服盖在了他的背上。

只是两个人谁也没注意，那片无声无息飘过来遮住了月光的乌云。

午夜子时，熟睡中的周絮突然惊醒了过来，身体过高的温度把他的脸烧的红通通的，心脏也不受控制的快速的跳动起来，眼看着这种身体变化越来越激烈，周絮轻轻地坐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赵明生，翻身下炕，穿好衣服悄悄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