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沉梦

“我的狐狸，溺死在深渊，永远沉淀在过去的记忆里。”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少年倒在血泊中，因痛楚而眉头紧锁，双目紧闭，腹部源源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流出，渗透残破的衣袍。

那把身经百战的藏银弯刀跌落在几米之外，锋利的刀刃折射少女凌冽身影。

“唐晓翼，是你害死了他……”

我的声音这时还算平稳，在提到“温莎”这个名字时，止不住地颤抖，带着忧怨的哭腔。

“就让我们一起……陪我的温莎一起下地狱吧！”

我大抵是气疯了，浑然不记得当初我心心念念的少年，早在三年前就让病魔夺去了生命。

雨珠划过我的脸颊，一滴、两滴……

我甚至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冰冰凉凉，划过面庞，坠入颈间。

殷红的血迹被洗刷，颜色冲淡了些，流向四周水洼。

“下雨了啊……”唐晓翼自顾自喃喃，声音微弱，喘着粗气。粗糙的呼吸声盖过低语，使得我没有听见。

在血泊中的栗发少年睁眼，琥珀色双目光芒黯淡。汗水、雨水、血水夹杂，使得卷翘碎发紧贴额上。嘴角渗血，染有淤青，却依旧扯出他一惯的轻佻笑容

我太熟悉他的笑。

与往日我记忆中的相比，少了那意气风发，似看尽世态炎凉。

我对他的默不作声感到恼怒，淅沥雨点敲打地面，声音的喧杂使人更加烦躁。

压抑心中怒火，绝望涌上心头，泪水却落不下来，几乎要在眼里决堤。

我将匕首抛向一旁，稳稳插进树干，这一扔，发泄着心中怒气。

“我以为温莎死了！我一直以为我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我等了他好久！”

“唐晓翼！你找到温莎了，我就要等到他，你为什么要让他再一次离开！”

我厉声质问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是温莎，我认识的温莎不是骷髅身的怪物，不是让整个海龟岛沉没的疯子……”

唐晓翼声音平缓道。

鲜血溢满他的口腔，血腥味在鼻腔刺激着嗅觉。

“醒醒吧，余寂……真正的温莎死在三年前的夜晚。”

他说教的口吻令我厌恶。

我不理解他为何对温莎的死毫不在意。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唐晓翼开口，一手捂住腹部受伤处，挣扎着坐起身，耳边藏银耳钉轻晃，呈雪白光芒。

他的瞳色浅淡，我从中看见自己映出的影子。

黑发凌乱，双眼失去聚焦，布满血丝，目光涣散。脸颊沾了干涸的血血，在漆黑中面色苍白如纸，更显可怖。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副疯样子？

也许，是在知道信任的唐晓翼亲自斩断唯一希望之后吧。

“咔嚓，”子弹上膛。

手枪锈迹斑斑，扣动板机，仍能见血。

苦褐色的锈迹侵蚀银白手枪，像极了凝结成块的血痂，无声地哀叹。

我将枪口对准自己，学着唐晓翼模样，提起耷下的嘴角，挤出一抹笑。却无论如何也模仿不了他的肆意轻狂之意。

“余寂，你冷静一下！！！”

我听见唐晓翼嘶吼着，不顾一切冲过来夺我的枪。

但为时已晚。

“砰——！”

刺眼的白光乍现。

寂静的林子鸟雀惊起，天空黑影振翅翩翩。

我的意识涣散了。

……

沉重的躯体，陡然间失去重心而下坠，掉入一片纯白色虚无。

有人悄无声息地在背后搂住我。

“温莎？”

我并未转身去看他，聆听他的呼吸与心跳，我便知身后是谁。

除了眼前一片朦胧，其余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我想你了温莎。”

“我也是……”

我是死了吗？

……真好，能见到朝思暮念的故人。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余寂，你的梦要醒了。”

他搂得更紧些，有些无措。

一滴清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

我醒了。

屋内一片漆黑，可窗外的鸟鸣告诉我，已经是早晨。

脑中是茫然的，浑然不记得昨晚的梦。

我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以不可捕捉的速度直射进来，屋里立刻亮堂，使得我有些不适应。

“零零零——”

手机电话响了。

我滑动屏幕，“喂？唐晓翼。”

电话另一头一个轻佻洒脱的声音。

“余寂，回海龟岛的手续我帮你办好了，今天乘飞机就能回来。”

“嗯，好的谢谢。”

对方挂了电话。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心里空落落的。

我这才记起来一点儿。

好像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唐晓翼。

还有……

“温莎。”

我淡淡念出这个名字，心如刀绞。

不存在的利刃刺中心脏，留在心上是真真切切的痛感。而我，对此早已麻木。

那可真是一个美妙的梦，我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更多。

我只知，只要有温莎光临的梦境，一切都是美梦，因他的到来而改变。

真可惜啊，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