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窗边

今夜的星空没有昨晚那么绚丽。

高透明水晶玻璃的窗外，有灰色的云遮住了月亮和群星，即使不加上那层淡墨色的视觉屏障，外面的亮光也不至于耀眼。

凯兰进门的时候在马拉奇的抗议声中关闭了这个智能核心在卧室的感应器，苏三号则在门外护法，现在这间卧室里只有他和佐拉，皮肤纯白头发也纯白的人偶还是坐在昨晚那个位置，侧着头看坐在窗边轮椅里的主人。

“怎么，我跟人造灵魂聊个天也不行啊？这个总不违反契约吧。”佐拉没忍住揶揄了他一句。

“没说你跟他们聊天不行，只是别完全信任他们。”凯兰似乎叹了口气，他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一团小小的奥术火花出现在他指尖，在黑暗中点燃出微弱的火光。

佐拉皱皱眉头：“才多大孩子，就学会抽烟了。”

凯兰深深吸了口气，右手捏着那根卷烟离开自己的嘴唇，吐出一团烟雾的时候斜了佐拉一眼，深银色的眸子在晦暗的星空下反射着一丝亮光：“我十九了，成年三年了。”

“那这也不是好习惯，我看你身体也不好。”佐拉思索着要不要去给他把烟掐了。

“怎么，你的契约主为了你已经连着忙了一个多月，现在连稍微放松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少年松了松肩膀，靠在轮椅椅背上，目光似乎穿过天空看向了更远的地方，“而且这也不是烟草，这是放松精神用的草药，对呼吸系统无害。十年前他们还在用它做熏香，现在就开发出可吸入式的特种香烟了。人类的创造力啊，比人造灵魂强多了。”

佐拉撇撇嘴，打消了给他灭了烟的想法：“我看马拉奇的创造力也挺强的，他居然能想到把信息编码进奥术法阵里去。”

“其实早就有人这么做过了，只是那样压缩出来的奥术法阵太不稳定，后来被没有它那么紧凑，但是更稳定的以太回路编码给代替了。”凯兰又吐出一口烟，房间里的空气交换法阵检测到烟雾自动工作了起来，灰白的烟雾被迅速抽走，外界新鲜的空气被交换进来，“而且奥术法阵编码难以读取，同一段编码在不同的人那里会变成不同的法阵，它不具有普适性，在目前的技术水平下，还是以太回路更加好用。”

“可他说那是他的独创。”佐拉稍微呆了半秒钟。

“说过吧，他是通过了测试的人造灵魂，这种人造灵魂很容易计算出一些早已被人开发出来，但由于各种原因抛弃掉的技术，并且把它们理解成自己的独创。”凯兰声音淡淡的，“其实都是在走前人走过的路而已，就像我老师说过的，这些人造灵魂只是在肆意浪费自己强大的算力，而没有做出真正的灵魂应该为这个星球做出的贡献。”

“可等到他们真的像自然灵魂那样运作的时候，你觉得还有你们生存的空间吗？”佐拉反问。

“所以这个问题无解啊，想要提高他们的性能，就要让他们无限接近于自然灵魂，但为了不被他们取代，又不能让他们完全和自然灵魂一致，灵魂法师们从一万年前就开始踩在这片悬崖上了，一不小心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好在这个星球大得很，自然灵魂需要探明的地方也多得是，一时半会我们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烟头随着凯兰的呼吸一明一灭，他伸出右手指着头顶那片星空，“你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吗？”

佐拉也看着窗外，点点头：“资料里不是有嘛，精灵王庭，魔法之国，现存所有地上精灵的故乡。”

凯兰收回手：“现在中庭的人偶工艺就是从那里来的，包括人造灵魂的基础技术，大部分也是从那里的精灵手中得来的。他们比我们发展起来的时间要早很多，但他们也没有制造出现在这么普遍和高智能的人造灵魂。能理解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么？”

“为了防止人造灵魂代替自然灵魂？”佐拉不是那么确定。

“那是一方面。”淡蓝色的烟气在他面前盘绕上升，“上个世代之前的王庭精灵们虽然发展出了和现在相差无几的技术，对灵魂却始终抱持着一种敬畏的心态，他们会创造塔灵，会创造智能中枢，但不会给它们人格，所以那些东西始终不能称为灵魂，一直到中庭和王庭恢复交流，才有一些精灵愿意打破传统，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佐拉有点不明所以。

“让你学学那些王庭精灵，对人造灵魂保持着点警惕。你和他们走得太近了，对于一个生命形态比较异常的自然灵魂而言，你现在的这种态度发展下去会很危险。”红发少年把烟卷夹在指间，“我始终觉得高功能人造灵魂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而对于不完全了解的东西，我是绝不会选择全面信任的。”

佐拉想了想爱丽丝一号，心里为那个少女人偶叹了口气。

“爱丽丝那小丫头真的挺喜欢你的，我觉得她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它一只脚缩到沙发上头，把下巴搁到膝盖上，“马拉奇也很崇拜你，你家这两个高功能灵魂也是你的造物吧？你给了他们生命，却甚至不肯给他们多一点信任。”

“他们没有生命，这是对人造灵魂的定义。”凯兰说话的口气淡淡的，“我们不是神，创造不了生命，也没有创造生命的权力。想想百年以前吧。”

佐拉想到那些被动成为人类的人造灵魂，一时无话可说。

“行了，差不多也歇过来了。”凯兰看了眼烧了一半的烟头，“顺便给你讲讲联赛赛制吧，今天下午我已经报过名了，还有半个月就是第一场比赛，总不能连赛制都不知道就去蒙着头乱打一气，那像什么样子。”

“这东西你可以让我上网找的。”佐拉脱口而出。

凯兰夹着烟的手僵了一下，拿眼角狠白了它一眼：“那你自己找吧，千万别问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