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信条

佐拉愣愣地看着贴合在自己手腕上的剑刃。　　

这套奇异的武器完美地契合佐拉现在的素体，透明的利刃并没有反射什么光芒，佐拉能透过武器的结构看到自己仍然半透明的手臂，有光线在固化的以太结构中折射，使它的手臂变得似乎比原先细了一圈。

它再次活动了一下手腕，剑刃随之收了回去，依然无声无息。

“这是什么武器？”凯兰挪到佐拉身边，看着它手臂上的武器皱眉，罕见地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制式的武器。“

佐拉没吭气，只是不断地用一种特殊的姿势抖动着手腕，那剑刃就随着它的动作弹出又收回，来回几次之后它停止了动作，转头去看那具仍然呆立在原地的黑偶——后者身上的弹孔现在已经消失了，就如凯兰所说的一样，在这个半位面，所有的东西都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原状。

破空声倏然响起，凯兰的身体被佐拉留下的音爆冲击得晃了几晃，一条被黑色修身西裤包裹的腿将黑偶扫翻在地，失去平衡的黑偶试图稳定身体，然而在它接触到地面之前那柄透明的利刃便无声无息地扎进了它的脖子。被截断了数条主要以太神经的黑偶一时出现了僵直，佐拉的右手借力一甩，黑偶的颈部竟然被切断了一半，那如同人体组织般柔软的材料无法再支撑它的头颅，黑偶的头部无力地垂向一边，佐拉向一旁伸直了右臂，点点滴滴的银白色液体从它那柄透明的剑刃上滴落，原本在极强的奥术力量下才会被融化的材料现在如同黑偶的血液那般流淌出来，而它甚至没有打开以太护盾的机会。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凯兰完全反应过来之前黑偶已经被佐拉完全剥夺了行动能力，佐拉动得极快停的也极快，他甚至没有跟上它的行动速度，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这具自动魔偶就倒在了地上。

地面上一点一滴的银色材料在半位面的法术效果下正一点点朝着黑偶的方向移动，被切开的伤口也在慢慢恢复，但这一切给凯兰造成的震撼一时半会是无法消去了。

主从二人的静默持续了片刻，佐拉收回手臂重新站直，再看向凯兰的时候嘴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我想，有一些东西，确实已经刻在我的灵魂里了。”

离开半位面的时候一人一偶都没有作声，佐拉一直微微含笑，而凯兰则在思索，他在脑海中搜索了自己所知的所有古代体术流派，甚至包括东方精灵的不朽刃和麓雁国的影日流，但没有任何一种流派能够做到如此迅捷无声又致命。

如果刚才佐拉袭击的不是黑偶而是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一击下活下来。

精灵风格的大门在他们背后关闭，迅速地消失在灰白的墙壁上，凯兰回到操作台前，佐拉则是随便坐在了操作台的台面上。凯兰结束了自己的沉思，抬头看着这个气质发生了微妙变化的人偶。

他深银色的双眼重新被沉静的神色充满：“跟我说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词应该怎么用这边的语言说出来，但我知道，我们是一个以维持世界秩序为己任的群体。”佐拉仍然在看着自己手臂上几乎不可见的剑刃，手臂来回翻转着，淡蓝的眼中充满了怀念，“虽然那边的世界到底是如何，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们的信条仍然刻在我的灵魂里，只要我的灵魂还未消失，它就不会被磨灭……”

“所以你们的信条到底是什么？”凯兰静静地问它。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佐拉用左手抚过右手手臂上的剑刃，半透明的材质在锋利的刃口上留下一串火花，“万事皆允，万事皆虚。”

“万事皆允，万事皆虚……”凯兰咀嚼着两句话里的含义，半晌微微点头，“有意思。这武器又怎么说？之前你说，你们的武器就代表着你们的信仰。”

“是，这是只为了维序而存在的武器，每一个殒命于它之下的人，和每一个使用它的人，都为我那个世界的秩序做出了一份贡献——无论是用他们的生命，还是用他们的行动。”佐拉透过剑刃看着操作台上方的灯光，“我们叫它袖剑。”

“听名字，是种暗器。用来暗杀的？”凯兰琢磨着它的说法。

“没错，我们本身就是只在阴影中生活的存在，刻在我灵魂中的技巧也是为了夺人性命而训练出来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佐拉点点头，把右手放回自己身边，“拜那些我已经想不起来的日子所赐，袖剑已经几乎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直到刚才它重新回到我手臂上，我才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完整的，没有袖剑的时候就仿佛自己缺少了右手。”

“所以你们的工作就是杀人，将那些挡在你们路上的目标清除，为了一个名为‘维序’的大业。”凯兰微微侧着头看他，“我理解的对吗？”

佐拉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你们的世界一定是个文明程度不怎么高的位面。”凯兰把手肘搁在轮椅扶手上，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深银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佐拉，“这个世界不需要你们那样的维序者，秩序本身就是某些人定下来的产物，选择合适秩序的方式应该是用优秀的秩序去击败落后的秩序，而不是为了维持某一种秩序而制止其他秩序的发展，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让某一种秩序永远正确，那我只能说你们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佐拉摇摇头：“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也没用，我已经不记得那需要维护的秩序是什么了。”

凯兰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你说那信仰已经融入你的灵魂，而你却忘记了那是什么信仰。”

“不，我们的信仰就是那六个词构成的信条，和我们维护的秩序无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佐拉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凯兰从人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寂寞，“我从未对信条产生动摇，但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不再认可我们所维护的秩序，大概之前的我也是因此而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