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契约

一直到室内的光源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凯兰才艰难地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

人偶的失控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老师真的洗净了这个灵魂的记忆，只保留了它作为自然灵魂的特性，没想到它不仅残留了自己是人类的记忆，还残留了那难以驾驭的性格和一身的战斗技巧。

不过又有谁说这不是件好事呢？

他先是爬到轮椅旁扶正了它，让这台以太机器恼人的报警声停下，接着把它推到操作台边，靠着轮椅喘息了片刻，才抓着扶手把自己拖上了轮椅。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需要仆从人偶过。

但基于人偶法则来看，他在制作的显然不是符合人偶法则的人偶，这样的工作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造灵魂来插手的，否则很有可能会导致无法估量的恶果，所以这间实验室并没有配备任何搭载了人造灵魂的仆从人偶。

他显然没有力气再把这个好几十磅重的人偶再搬上操作台了，只好就地打开了它胸口的核心插槽，将那枚核心重新取了出来，找了几根以太连接线把它接续到了一边的终端上，打开了它的语音输入口。

凌乱的灵魂波形再次出现在终端投射出的全息屏幕上，一个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发出惊恐的喘息，接着厉声发出质问：“马拉卡！你又对我做了什么！你这变态的恶魔！”

“我只是自保而已，否则你一定会把我掐死在那里。”凯兰脸上还带着消退不了的笑容，嘴里说出的话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说了，朋友，我只需要你帮我完成我的目的。”

扩音器里的声音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话音里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我不信，你一定会对我的灵魂再做什么手脚，让我连自己是个人这件事都忘记。”

“曾经，我的朋友，我说过了，你曾经是个人，而现在，你只是个灵魂。”凯兰笑道。

“所以你还是打算对我做什么神都无法原谅的事情，对吧。”人偶的声音似乎咬着后槽牙，虽然它现在并没有后槽牙可以咬。

凯兰赶紧否认：“不不不，虽然原本你确实应该是个空白的灵魂，什么都不记得才对，但现在这样也不错，不如说，你的记忆保留得正合我意，我就需要这么一个有战斗力的灵魂来配合这具素体。”

人偶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凯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

“我说真的，我对母神盖亚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你的灵魂动手脚。”凯兰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语调半真半假地发誓。

“……好吧，既然你已经对你的神发誓了，而我还什么都做不到。”人偶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为我证明，人类的自然灵魂要远远比人造灵魂优越。”凯兰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不是当然的吗？人造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比得上自然的？”人偶反问，“而且，你要我怎么证明？我现在连记忆都没有，就算你让我回到那个身体里，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我要你成为我的战斗人偶，站到全盖亚的人偶决斗竞技顶端，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再劳神了，我会全部办好。”凯兰一边说着一边往核心里上传了一份文件，“这是关于人偶竞技的资料，你可以仔细看看——啊，它会直接以信息的形式被你的灵魂识别，不用担心文字的问题。而且我已经给你搭载了八门语言的预置程序，你应该可以直接从你现在栖身的核心里调用，你能直接和我对话也是因为这个。”

“我已经不记得过去的文字了。”人偶的声音忽然有些空洞，“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我只是‘曾经’是个人。”

凯兰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轻敲着轮椅的扶手等人偶解读完那些信息。

片刻之后，人偶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中传来：“你要我成为你的角斗奴隶？”

凯兰摆摆手：“那么说太野蛮了，人偶决斗是一门暴力美学的艺术，你没有痛感，不会流血，更不会死亡，与角斗士有本质的区别，这是制偶师、驭偶师和人偶之间的竞技，而不是单纯的暴力对决。”

“无论给它套上多少层皮，暴力仍然是暴力。”人偶似乎叹了口气，“那么，我为你办成了这件事，我能得到什么？我已经连记忆都失去了，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

“谁说的，你不是还有灵魂吗。”凯兰笑眯眯地看着投影屏幕上渐渐稳定下来的灵魂波形，“你又想要什么呢？”

人偶似乎被噎了一下：“……有没有人说过，你就像个最恶劣的资本家？”

“很遗憾，我和资本家这个词搭不上一点边。毕竟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双腿残疾的废人，全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团血肉构成的大脑。”凯兰笑了一声，“所以和我说说你的愿望吧，告诉我你的愿望，我才能决定，我能给你什么。”

人偶沉默了一会，凯兰耐心地等待着它的回答。

“……自由。”它最后如此开口。

“嗯。”凯兰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人偶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确实希望能得到重新开始的人生，但不是作为你的角斗士，而是作为一个自由的人。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得到自由，能够开启新的人生。”

“没问题。”凯兰很干脆地答应了它。

“……就这么同意了？”人偶愣了一下，“你不打算把我禁锢一辈子吗？”

“把你禁锢一辈子我能得到什么？你的恨意，我的永无宁日吗？”凯兰耸耸肩，“这没有意义，聪明人是懂得做生意的，交换条件也是一种生意。你将成为我的战斗人偶，时限到你站到全盖亚的人偶竞技顶端结束，那之后我将会给你制作新的专用素体，你就可以改头换面，得到自由，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了。这样的契约条件，你能接受吗？”

“……可以。”人偶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那么我将会和你签订主从契约，契约生效期间你不能对我做出任何可能产生伤害的行为，并且需要严格遵守人偶法则，一旦打破契约，你的灵魂就会消散，到那时我还可以找到第二个空白灵魂，而你却永远也不会拥有第二次机会了。”凯兰打了个响指，却没打响，有点尴尬地搓搓手指。

还好我没给这东西搭载视觉模块，不然铁定要被嘲笑，他心想。

人偶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么我就开始准备契约魔法了，你就以这个形态再多等一些时间吧。”凯兰又上传了几份文件，接着指挥着轮椅开始移动，“还有一些你需要知道的基础知识，我现在正通过和刚才一样的方式上传到你的核心，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然后你就可以正式拥有你的战斗素体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唤醒？”人偶闷声闷气的。

“你们在测试机器的时候不会做预启动吗？”凯兰开始用银粉在水晶上描绘法阵。

“……我不记得了。”人偶发出一声深深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