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控的人偶

一只苍白的手用它细长的手指拂过操作台上人偶冷硬的面庞。

无论是谁来看都毫无异议，虽然从脸和身体上都看不出性别，但这依旧是个美丽的人偶。它的长度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浓密而纤长的羽睫盖着半张的双眸，以人手雕塑出的鼻梁和小巧的鼻尖线条柔和，微启的双唇之间微微露出整齐的牙齿，它的身体没有多余的肌肉线条，却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而这一切同时又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无机质的美——人偶的全身都由某种半透明的高强度材料构成，一条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以太神经从胸口出发，连接着人偶身体的每一个区域，现在那里面正流淌着不可见的少量以太，如果用侦测以太的法术去看，能够看到一条条发光的细线在人偶的身体里闪烁。

凯兰看着自己的创造物，满意地叹了口气。

这是我到目前为止的最高杰作，这已经能配得上那枚核心了，他想。

红发少年身下的轮椅随着他的思维带着他转了个身，凯兰来到旁边的书架旁，一块地板缓缓升起，将轮椅托举到了书架的最高层，他郑重地打开一直放置在那里的寒铁秘银合金保险箱，一枚流光溢彩的球形魔法核心被带有金色魔纹回路的盒子封存在数层魔法屏障的中心，彩色的枝状光线在盒子内面游走，盒子则悬浮在保险箱的中心，光芒映在他深银色的双眼之中。

凯兰深吸一口气，双手在魔法屏障上开始操作，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中魔法屏障一层层消失，很快最后一层屏障也被解除，他双手捧着装有那枚核心的盒子，升起的地板带着轮椅缓缓回到了地面。

轮椅再次转动车轮，带着他回到了操作台前。

人偶的胸口有一个被数层开口严密保护的空洞，内部的构造正是半个正六面体的形状，盖子和空洞内部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如果仔细与凯兰手中的盒子对比，就会发现这是与那上面的金色魔纹契合的另一层魔纹。

凯兰拿着盒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打算将它插入人偶胸前的空洞中，却又在半空中停止了动作，他将手缩了回来，调出以太终端上的界面，又确认了一遍所有的数据，再次深呼吸，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咕哝。

“148条以太回路全部符合，没有问题的，这将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人偶。凯兰，相信你自己，你可是天才。”

像是决定了自己的一生那样，金色的盒子被少年毅然决然地按进了那枚空洞，咔哒一声之后盒子上的魔纹骤然亮了几分，凯兰又合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盖子，朦胧的金光便开始像一颗心脏那样搏动起来，随着光芒的搏动，细细密密的光芒随着以太神经扩散到了人偶的全身。

轮椅带着凯兰远离了操作台，少年深银色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被朦胧的细线充满的半透明人偶，直到它原本冷硬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先是手指，接着是一只手，它握成拳头又松开，手臂也微微地弯曲了起来，那双同样半透明的眼睛缓缓睁开，鸦羽般的透明睫毛扇了扇，人偶缓缓地从操作台上坐了起来。

凯兰的轮椅再次动了起来，带着他来到靠近人偶的位置，又恰巧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停在那里。

它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又看，似乎非常疑惑。

然后它抬起头，从左向右扫过整间实验室，最后半透明的眼睛那无机质的视线落在了附近的凯兰身上。

“你是谁？”它问道。

凯兰愣了愣，心中咯噔一下：“这是我的问题。”

人偶皱了皱眉头，屈起一条腿：“不，我要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凯兰，你的创造者，你的主人。”

凯兰一边回答着，一边移动到了一旁的终端上，那里显示的灵魂波形不像一般的人造灵魂那样有序且稳定，而是充满了混乱的波峰和波谷，最高处超过了以太仪器的测量高度，最低处竟然显得像一根直线。

人偶显得很困惑，它一只手扶着额头摇了摇头：“……不对，我是自由的，首先我并没有没有什么创造者，也没有主人了……对，已经没有主人了。”

凯兰看着仪表上的检测数值，脸色越来越差，一边调取着大量的数据一边对人偶作出指示：“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要对你的核心进行二次检查，你先躺下。”

“核心？什么核心？”

人偶无机质的脸上流露出独属于人类的极度困惑的神色，它再次开始环视实验室，其间转头看向书柜上的玻璃，那里反射出的身影让它瞬间睁大了眼睛，它用手摸了摸脸，手臂又做了几个动作，猛地转头瞪视着凯兰，眉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杀气。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什么地方！你对我做了什么！”

凯兰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是男是女，多少岁，什么职业？”

人偶再次显露出困惑的表情，它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就是你被我创造的证据，你没有记忆，你只是一个人造灵魂，拥有了一具人偶的身体。”凯兰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口吻，“现在听我的命令，躺好，让我重新检查你的核心。”

人偶仍然在摇头：“不，不对，至少我不是被谁创造的，我知道这一点，我是……对，我是人，我不该是这样子的，我知道我不该是这样子的。”

“那你该是什么样子的？”凯兰淡淡地反问，“你作为人造灵魂被创造，如今被注入了我的以太，你的这具人偶身体也是我设计制造的，你是我的战斗人偶，我当然是你的创造者，你的主人。”

人偶抬起头盯着凯兰，无机质的眼球竟然流露出鹰隼般的光芒：“我……我该是像你那样的，对，像你那样的。我原本，就是像你那样的人，不是什么战斗人偶，也不是什么人造灵魂。”

凯兰也毫无退缩之意地迎着它的目光望了回去：“你的魔法核心出现了异常，恐怕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我要重新检查它，如果不想被销毁就乖乖躺下，让我把它取出来。”

人偶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凯兰。

凯兰后背有些发凉，手不自觉地去摸操作台旁的扳机，只要扣动它就会触发操作台上的魔法陷阱，强制性地夺取人偶的以太，他为人偶注入的那些微量以太应该一瞬间就可以被清理干净，到时候这个失控的人偶就会自己躺在操作台上让他检查了。

然而凯兰没能摸到扳机，人偶就那么从他眼前消失了，接着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轮椅发出翻倒之后的错误报警声，他的头磕到了冰冷的瓷砖地面上，一阵由疼痛而生的晕眩占据了他的思维一瞬间，但恒定在项链上的醒神术瞬间让他恢复了清醒。他能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地上，另一只同样坚硬而冰冷的手按着他的右手，一只坚硬的膝盖压在他的胸口上，另一只则压制着他的左臂。

人偶半透明的脸悬在他的上空，咬牙切齿地质问他。

“你对我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