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槐花落

于途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和狐狸撕破脸后，双方势力分明，但敌众我寡，苍天有眼，于途意外地找到了接头人——晚风。于途乔装打扮一番，确认甩开了暗哨，走进了粮油店，店小二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 客官来点什么？” 于途压低帽檐，说了句：“ 两斤小米。” 店小二抬头。

“ 陈老板藏得够深，于某佩服。” 于途打量着擦拭眼镜的陈老板，这人那日突然请自己听戏，自己本来就要去见乔晶晶，就爽快答应了。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又是个老谋深算的。“ 二爷谬赞，干咱这行的，就要求个谨慎。” 陈逍眼里透出数不尽的精明：“ 组织上已经知道了二爷您的存在，也肯定了您的功绩，十分愿意同二爷联手。”于途大喜：“ 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 二爷莫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陈逍规劝道。于途不想再让乔晶晶等了，而且他认为，对付狐狸这种老油条，应该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就越不利。“ 二爷莫要在关键时候沉不住气。” 陈逍一笑，像极了那晚的狐狸。

秦三娘被约见了，坐在狐狸的真皮沙发上，桌上的茶杯飘起一圈热气。“ 秦小姐也是性情中人，一直瞒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也不想潇湘馆一直封下去是吧？” 狐狸知道乔晶晶还活着，今早派人去秦三娘的大院里一顿搜刮，没见着人，为了防止滥杀无辜，秦三娘愿意孤身前往，当着狐狸的面告诉他乔晶晶的下落。面对威逼利诱，秦三娘哼出声冷笑。“ 莫急，我自会说出她被我藏哪了，在这之前，你也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狐狸饶有兴致：“ 哦？说来听听。”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秦三娘现在已经把狐狸凌迟处死了，她用尽毕生气力：“ 你什么时候去见阎王？” 狐狸毫不在意，双手一摊，肩膀微耸：“ 秦小姐这是什么话，鄙人为人和善，老实本分，怎么会让秦小姐如此愤恚呢？” 秦三娘啐了一口唾沫，眼眶泛红：“ 你们这群畜牲，成群结队的死了才好！” 秦三娘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狐狸依然谈笑风生，做了个“ 请” 的手势：“ 洗耳恭听。” 秦三娘迅速从怀里掏出把手枪，两声枪响，一人倒地。

狐狸从容起身，装模作样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他的副官乌鸦比了个赞。“ 做得不错。” 乌鸦没有回应。“ 人埋了吧，也算个女中豪杰。” 乌鸦执行命令，狐狸站在窗户旁眺望。

乔晶晶如梦初醒，看着眼前陌生的建筑，扶着脑袋起身，持续的高热褪去身体并不爽利。“ 晶晶，你醒啦。” 于途大步流星走到乔晶晶床前，轻轻把手覆上乔晶晶的额头。“ 不烧了，想吃点东西吗？” 乔晶晶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于途：“ 我怎么在你这？” “ 我这安全，你安心养好身子，什么都不用你做。” 乔晶晶内心毫无波澜，他为什么又突然爱我？于途看着平静的乔晶晶，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事介怀：“ 之前都是假的，那个周小姐已经走了。晶晶，我爱你，从始至终，等杀了他我就回来娶你！你喜欢中式喜服还是洋人的婚纱，我都依你。”于途现在大局已定，狐狸一死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爱她了。乔晶晶想起八字短句：物是人非，人走茶凉。如果还是在老鼠死前，她会用最肉麻的方式去回报他的甜言蜜语，可现在她被骗了太多次了，谎言还是真心？分不出来了。“ 我想回去找三娘。” 乔晶晶掀开被子就想走，于途一听不可察觉地慌了，赶紧抓住她搭在被子上的手：“ 三娘拜托你来我这的，你应该也知道… … 回去不安全。” 何书卿刚告诉他，秦三娘死了。乔晶晶觉得可笑，让满院的人跟着自己遭罪吗？“ 潇湘馆的人又该怎么办？于二爷可想过她们的死活？” 于途觉得眼前的乔晶晶很陌生，她不信他。“ 我都已经安排人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晶晶，相信我。” 他眼里满是诚意。狐狸像是不屑于再追究乔晶晶了，上回试图杀了乔晶晶影响于途失败了，就没有必要再在此耗费精力了，反正早晚都有一仗。乔晶晶点了点头，她爱他，从前是，现在也是，但她不信他，她只是出于爱他，本能觉得他会处理好。

之后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于途每日变戏法似的，在乔晶晶眼前变出朵玫瑰花，只是乔晶晶不再唱戏。于途书房有扇大落地窗，吹嘘说是洋人最时髦的建筑，落日余晖，乔晶晶身上洒满了金黄，像要就此消失在阳光里。“ 你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呀？” 乔晶晶看着楼底下的众生百态。“ 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不过各自有各自的苦衷。” 于途倚着墙，乔晶晶没看他，他没看别人。

乔晶晶行尸走肉地过每一天，每当她说想走，于途就找各种理由拦住她。乔晶晶夜半失眠，总是能瞧见那个天津的副官偷偷抹泪，手中攥着一条手帕，上面绣着的像是槐花。她好奇什么让这七尺儿郎这么委屈，问过后他只说“ 一位故人罢了。” 那是一位什么样的故人呀？

这日于途不在，门口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 你倒待的挺安稳。” 要是以前，乔晶晶转身就走，或者当没听见，现在她本就烦得很：“ 关你什么事，反正我也没用了。” “ 脾气长了不少。” 夏晴一步一步靠近，观察乔晶晶的表情像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 两条人命，不会只教会你对人没好气吧？” 夏晴玩味地打量乔晶晶。乔晶晶大吃一惊，止住了夏晴欲要起身的动作：“ 什么两条人命，你说清楚！” 夏晴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秦三娘死了，也是为了你，你就继续心安理得地在这等着吧。” 说完甩开乔晶晶的手。

于途小心翼翼地圈着怀里的白玫瑰，为了挣这最后一束，他甚至和人打了一架。看见乔晶晶的背影，于途把玫瑰藏于身后，走过去：“ 晶晶，猜猜… … ” 话还没说完，眼前闪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乔晶晶从没感觉过大院的门这样厚重，让她无力也无心推开。颤抖地手拥开木门，入眼是新旧交替的白绸，屋内众人面无表情地来来回回，娇杏端着洗衣盆路过，看见了乔晶晶，丢下一句：“ 三娘走了，头七刚过。” 乔晶晶点了点头：“ 我去上柱香。” 院里原有间漏屋，三娘修好后也没人去住，春桃死后那里就成了祠堂，现在该有两块牌位了。“ 三娘有东西给你。” 二人去了乔晶晶屋子，娇杏从她的抽屉里掏出几张纸，还有一些钱。乔晶晶翻看泛黄的纸张，那是潇湘馆和大院的地契，这代表秦三娘传承给了乔晶晶。“ 三娘还说，让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 二爷，一切正如你所料。” “ 嗯，那就这么办吧。” 于途揉着太阳穴，想着乔晶晶。那夜，匕首并没有刺进他的胸膛，因为她爱他。“ … …你想问什么？” 于途看着泪流满面的乔晶晶，伸手给她擦泪，却越抹越多。“ 三娘死了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又骗我！” 乔晶晶竭斯底里地喊出这句话，够了，真是受够了！“ 我怕你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于途解释。乔晶晶笑了，笑自己，也笑于途。匕首被扔在地上，乔晶晶绕过于途跑出门。于途看着地上躺着的匕首静默半晌，晶晶，今天很冷。

收回思绪，于途走到落地窗前，穷人裹紧褴褛的衣衫步伐匆匆，富人坐在汽车里喝咖啡，而像自己这样的人，站在至高处，做资本与权利的奴仆。于途第一次质疑自己的信念，头一回思考值不值得。亲友的不理解，上司的鄙夷，爱人的远去，生命的结束… … 于途走出屋，秋日的冷风毫不吝啬，他走过这条街，听着冷风里有声或无声的呐喊，底层人民的惨痛被撕开，直接展示在他的面前。他闭眼，再睁开时又闪着光。他认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