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堂皇的西式大门前，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灰色呢子大衣，身形挺拔且瘦高的男子站在大门对面的小洋楼下。

汪曼春从76号的院子里跑了出来，她脸上带笑，像一只欢快的蝴蝶一般跑向马路对面的男人。

男人朝着汪曼春伸出手，汪曼春扑进了对方怀里，男人顺势将她环住：“师哥！”汪曼春感觉幸福极了，周围仿佛弥漫着浪漫而又甜蜜的气息。

路上周遭的行人纷纷侧目，只不过眼中并没有多少钦羡，反倒是带着惶恐，匆匆离开不敢多看。毕竟，这个笑的甜蜜的女人穿的是深蓝色的海军军服。

汪曼春一身笔挺的竖领海军军服，佩戴穗肩章与袖章，军裤边镶着金线。这样的军装穿在身上本该是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只是这身衣服是集汉奸特权与国贼杀戮为一体的标准符号，是带着浓重血腥味的76号的标志。这样一身衣服上身，无论怎样都体现不出汪曼春的飒爽，只剩下了狠辣如蛇蝎的气质，再浪漫的气氛都被这血腥气给震慑住了。

“长高了。”明楼摸了摸了汪曼春的头，顺势将耳边的碎发归到耳后。

汪曼春甜甜的笑着：“我刚刚接到师哥的电话，还以为在做梦呢！”

明楼笑了笑，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的含义。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汪曼春挽着明楼的手臂问。

“昨天刚到。”

“还走吗？”

“不走了，欧洲也是一片危局，形势混乱，经济崩溃，无处不是战火。我呢，也想好了，哪也不去了，从此倦鸟归林。”

说罢，明楼长叹一声，颇有几分志士学者的味道。

汪曼春心中喜悦，嘴角的笑又大了几分：“回国有什么打算？”

明楼答：“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效力，到财政部去混个一官半职。我是觉得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的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知道政治、经济不分家。”

汪曼春垂了垂眼睛：“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加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

蓦然间，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弥散开，汪曼春低着头，明楼神色莫测，有意无意间的阳光下，身后洋楼的阴影将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分割开来，仿佛预示着什么。

明楼先打破了僵局，轻声问：“你，还是一个人？”

“是。”汪曼春把手插进裤腿的口袋里，潇洒地点点头。

“我记得，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明楼说。

“嗯，对。”汪曼春笑着点头，只是笑容中带着无奈，透着几分诡异。

“又无疾而终了？”明楼看了汪曼春一眼，语气里带着遗憾。

汪曼春抬手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打圈，笑道：“没有，我……把他给杀了。”她耸耸肩，“师哥要听细节吗？”

“不，不。”明楼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点到为止。”

“听说，师哥在法国结了婚，带着太太回国了吗？”汪曼春试探道。

“你又听谁瞎嚼舌根子？我可是刚失恋，你可别在我伤口上撒盐，我会翻脸的。”明楼故意绷着脸道。

汪曼春却很开心：“我错了，师哥。那今天咱们去哪里叙旧啊？”

“你家。”明楼干脆的回答。

汪曼春皱了皱眉：“师哥，你都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守旧？就别去看家长了吧？”

明楼曲起指节，刮了刮汪曼春的鼻子：“到家谢师，不能免俗。汪大小姐，走吧。”

杭城，警察学校特训班。

特训班设在山上，上山唯有一条路。山上的学校一应用品全靠补给车送上来。

明台来的突然，又是被王天风给带上来的，经过训练场时，正在上课的学员们难免面露好奇的看向他。

“骑云，你带他先去宿舍，换好衣服到我办公室来。”王天风对郭骑云道，然后又对柏宁说，“你的军装已经放到你的宿舍了，换好后也过来。”

“是！处座/老师。”

柏宁回到宿舍，这里是王天风让人重新整理的宿舍，属于教官宿舍。

屋里打扫的很干净整洁，军绿色的被子整齐的放在床上。一套军装端端正正的摆在床上。

柏宁脱下自己的西服，露出一身精瘦的身材，身上能看见大大小小伤疤。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摸了摸脖子上用细银链拴着的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自柏宁记事儿就带着，想来应该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因为这是一款女戒。柏宁曾经仔细看过戒指，纯银的质地，内侧刻了一个字，勉强能看清是个‘蕊’字。

在柏宁十几岁，在香港读书时，曾有过学成回沪就去寻自己双亲的想法。只是后来真的回上海后，没多久就去了军校，然后便忙着学习。等到军校毕业，又去了特训班加入军统。寻亲的事就这样一拖再拖。

直到柏宁加入了军统，便息了寻亲的想法，毕竟身份特殊，便是真的找到了他也不敢去认，难说会不会给双亲给自己带来危险。还是等将来把日本人赶走，自己也还活着，再寻亲吧。

柏宁摩梭了一下戒指，就一件件换上笔挺的军装，肩领别着少校军衔，大步离开宿舍。

明台穿上特训班的制服后，跟着郭骑云到了王天风的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的王天风以及一身军装立于一侧的柏宁。

“处座，人来了。”郭骑云轻轻敲了一下门道。

“嗯。”

明台偷偷看了一眼王天风和柏宁的军衔，一个上校一个少校。

“坐吧。”王天风放下手里的文件说，“我们来说些正事。”他抬手将一张表格推给明台，“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王天风双手交握，放在下巴处。

明台拿过表格，都是他的个人信息以及自愿加入军统的说明，都是填好的，只需要他签个字。明台刚要下笔，却又顿住：“我有两个要求。”

郭骑云站在明台后面，面露不悦，他自然是不喜欢明台这幅大少爷做派的。特训班是什么地方？来这里还敢和处座提高求？

“说说看。”王天风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表情平淡的看着明台。

“我要从我的行李拿一件东西。”明台说。

“不行。学校有规矩，不允许保留个人物品。等到毕业的时候自然会归还你。”王天风直接拒绝，“你还是换一个吧。”

明台撇了撇嘴，似乎对王天风的拒绝也不意外：“那行吧。那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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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