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河灯·中元节夜

夜幕将至，驻足于靖阳郡的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们手执幼子，心念故人，几丝眷念揉进欢声笑语中。

在某个瞬间，人与鬼魂擦肩而过，风拂过衣摆，与逝去的亲人撞个满怀，喻南栖伸手，却未抓住任何东西，就连风也悄然溜走，她笑笑，收回手继续朝前走去。

未带一个护卫或婢女，只是因为不愿太过招摇坏了百姓的兴致，北朝的百姓信奉妖魔鬼怪之说，于是乎，中元日便成了逝去亲人魂魄归来日。

每家每户摆上了烈酒与好肉，似要与许久不见的人叙上一叙。

喻南栖见街上不是三两知友相伴而行，便是家中亲人同行，一时间，她竟显得格格不入些，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此时的喻府，当是热闹极了的。

“阿母阿母，翩儿想要这个！”只见她一手抓着阿母的胳膊，一手指着一辆铜鸠车，妇女面露难色，缓缓蹲下身来，抚着翩儿的头。

“翩儿乖，阿母给你买糖葫芦吃，这个鸠车太贵了些。”

孩童或许本性并不坏，只是不懂对普通百姓来讲，能一日三膳已是莫大之幸，更不提像铜鸠车这种只有世家子弟才能玩得起的东西。

吴娘子话音刚落，翩儿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嚷着要买，周围围了许多人，吴娘子边劝边拉，不想翩儿愈发闹腾起来，喻南栖正准备上前，却见一人将铜鸠车买下。

是岳唯安。

他手拿鸠车半蹲下身子，随后递在翩儿面前，许是怕生，哭声停了但也不敢伸手拿，吴娘子见状，赶忙将地上的翩儿抱起来，道：“多谢公子了，只是这鸠车甚是贵重，我们受不得的。”

岳唯安微微弯腰，将鸠车放在手心上，随后轻轻一笑，温声询问：“喜欢吗？”

语气不似喻南栖之前听到的那般不近人情，她停下脚步，将身子往后挪了挪，藏进了人群中。

翩儿看着他隐在面具之后的眼睛，缓缓点头，见近在咫尺的鸠车，心中忍不住动摇，伸出手去拿，在碰到鸠车的瞬间又马上收回了手，确认岳唯安不会伤害自己后，她又伸出手拿，将鸠车紧紧抱在怀里。

吴娘子还准备推辞，岳唯安却先一步开口：“无碍的。”

吴娘子连连道谢，人群很快散了。

只剩下他和她。

二人四目相对，喻南栖微微行礼，随后转身准备离开，岳唯安平静开口道：“今日中元，南栖姑娘也是一个人的话，不妨与在下一同走走。”

喻南栖转过身来，冲岳唯安莞尔一笑，提出疑惑：“岳司隶不是在江南有要紧事要办？怎会出现在靖阳郡。”

岳唯安朝她走来，她站在原地未动，几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好在他今日也未带家军，不然会让她以为是来杀自己灭口的。

“已经办完了，听闻姑娘在这，便来了。”

说着，二人并肩走着，穿过人群。

喻南栖耳根有些发红，他此番话若是被人听见误会，不知得惹出多少事来，她强作镇定继续道：“您说笑了。”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站在石桥上，喻南栖看不透此人现在心中在想什么，许久，她唇角挽了个笑，出声询问道：“要放河灯吗？”

“什么？”岳唯安侧过脸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放河灯。”喻南栖偏过脸去，挑了挑眉毛，岳唯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在桥下聚集了许多放河灯的人，人挤人，却并不为此争吵，喻南栖继续道：“写上逝世人之名，彼时念达远方，就会回来寻他们的至亲，司隶要试试吗？”

岳唯安听得出神，脸上浮现一抹喜色，再次确认道：“会........回来？”

喻南栖点点头，很认真回答：“会回来。”

捣鼓了许久，终于将河灯备好，在底座上放下灯盏，喻南栖向店家要了墨笔，递给岳唯安，二人对视片刻，他接过墨笔，在河灯上写下“岳展”“谢云昭”五个字，随后点燃河灯放入河中，一直望到它消失在眼底。

霎时，风变大了些，吹得喻南栖发丝微微凌乱，她笑笑，眉眼弯弯道：“回来了，岳司隶。”

岳唯安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

喻南栖见状，踮起脚尖，用衣袖替他擦了擦，岳唯安一怔，喻南栖连忙收回了手，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作甚，只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这般做了，她轻咳一声，俯身道：“是我逾矩了，平日里习惯了这般，还望岳司隶见谅。”

岳唯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平日里习惯了这般”八个字格外刺耳，但他未说出口，而是收回目光，换回了平日的模样道：“无碍，回去罢。”

喻南栖不再言语，跟在他身后。

她出客栈并非为了过节，只是因为不愿与客栈内的人有过多牵扯，叶九烟带了长兄叶胥渊到客栈为她出头，喻南栖觉着麻烦，也不愿在中元与他人起争执扰了亡魂安宁，便自己出来透口气。

现在靖阳侯府的人还在客栈并未走，喻南栖蹙了蹙眉，当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