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

　　一如既往的，下课铃响后五分钟，袁老师才在黑板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布置完作业，把讲完的试卷收进帆布袋，终于拎着袋子出了教室。

　　正式下课的教室瞬间热闹起来，各种嗡嗡的说话声，站起身的动静声，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

前座信了她的邪了，又拖堂！

前排的同学转过头来抱怨道。

闵青枫每次不都是这样？不拖好像就不会讲课似的。

闵青枫烦躁地靠到椅背上，抓了下头发。

　　时令才至四月，但天气酷热非常，偏偏这老旧的教室只有四架吊扇凑合着能用。他的座位又很不幸地位于教室的中间区域，正是前后左右任何一架吊扇的风力都无法“顾及”的地方。才上了几节课，他热的脖子后边直冒汗，后背早已经湿透了。

闵青枫也不是没有和父母抱怨过教室环境差，但每次都被“艰苦的学习环境有利于磨砺自身的意志”这样看似持之有故的理由止住了话头。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他总感觉父母的某些想法和决定自己是越发看不懂了，就比如他没法理解，他们怎么会认为在这种汗蒸房一样的环境下还能搞好学习。同样的，父母似乎也越发不了解现在的他了。

同桌唉，老师不都那样吗？非得把要讲的讲完了才下课。

同桌叹着气，摇了摇头，把课本和试卷一并塞进桌肚，

同桌她要是不骂我们骂那么久，早讲完了。

前座就是就是！真是无语，那老妖婆不会真以为六班那些个成绩好的是自己教出来的吧？

前排的啧了一声，一只胳膊搭在闵青枫的桌子上，继续吐槽：

前座还动不动就吹自己教了几十年英语，真不是我说，就她那三十年如一日的教学水平，外头随便找个补课老师都比她强些。

同桌那还用得着说吗？“那些个”绝对一放假就各种补习！几万块补课费砸出来的能考不好？

同桌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闵青枫，后者正坐在座位上发呆，面前是一本翻开的数学资料。

　　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推了一把，闵青枫回过神，有些不爽地转过脸，粗声粗气地问：

闵青枫干嘛？

　　回答他的是同桌的催促，稍显幸灾乐祸：

同桌枫哥呀，别呆着了，刚刚那老妖婆不是邀请你去办公室谈人生谈理想吗？快去啊！

　　前座冲他一抱拳：

前座兄弟，保重。

　　闵青枫眉头一皱，起身的时候不忘说了句：

闵青枫知道了！烦死。

　　说实在的，这趟“办公室之约”，闵青枫丝毫没有“赴约”的欲望。他那惨不忍睹的考试成绩，直接导致每回月考过后都要被请去办公室“喝茶”。每次的流程都是一样，无非是叫他过来，拿出全科成绩单，指着他的英语成绩和其他同学对比一番，随后便是谈人生谈理想，给他进行一番思想上的规劝，虽然每回下次闵青枫的英语成绩依旧排全班倒数。

　　一点意义都没有。真不晓得她执着个什么劲儿。从小到大他就没正眼瞧过英语，看见字母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就烦，虽说他的口语其实还不错。

　　闵青枫脚步懒散，慢吞吞地踱着步子，朝着老师办公室挪过去。终于走到门口，懒懒地敲了下门，喊了声报告。

　　正在教案上圈点勾画的袁老师抬起头，招手叫他过去，果不其然地拿出了成绩单。他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61分。居然比上次还高了两分？看来这回运气真不错。

　　袁老师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低着头做出一副愧疚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听着，时不时还点头称是。老师那些严厉而又空洞的指责对他而言，毫无作用。

　　似乎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报告”。他回头看去，一个短发的女生抱着一大摞作业本，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办公室。待那女生拐过一个桌角，朝袁老师的办公桌走来，他才看清，这女生眉目清冷，一张瓜子脸十分秀气，一头清清爽爽的短发拢在耳后，露出纤细的脖颈。身上校服的深蓝色面料，越发衬出她肤白如雪。

　　当他的目光再度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时，突然浑身一震，这不就是前几天课间被华铙撞到的那个姑娘？当初就是这双眼睛，勾魂摄魄的，差点把他的魂吸走…呸呸，丢死人了，幸好当时没被发现。

　　不过，这样细的胳膊，抱着这么一大摞作业本，重量迫使她弯腰曲背，连路都走不稳，光看着都感到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这堆作业本就要像上次那样洒落一地了。出于好心，他主动上前：

闵青枫我帮你搬吧！

　　程悠悠摇摇头，没再看他，换了个姿势搬起作业本，一咬牙一使劲，三步并作两步走来，把作业本搁在了桌上。

　　原来她是课代表啊，自尊心还挺强。他掩饰尴尬般地挠头，笑了笑。

　　袁老师这时也暂停了对他的劝诫，转头对着程悠悠，笑的一脸慈祥：

袁老师怎么又一个人把作业抱来了？上回老师不是要你找个同学帮忙抱一下吗？

　　程悠悠也腼腆地笑笑：

程悠悠没事的。老师，作业收齐了。

　　袁老师依旧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点点头：

袁老师好的，快回去吧，要上课了。

　　看着程悠悠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袁老师这才继续刚才的劝导，语气明显缓和多了：

袁老师你看人家程悠悠，还是三班英语课代表呢，天天帮老师收作业发作业，早上还要帮老师放听力，回回考试还不是英语年级第一？你看你理科成绩那么好，就英语不行，要是把英语提上来了，以后进一中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闵青枫啊？

他不由得惊呼一声。那个小姑娘就是程悠悠？不过这么说来，从那身气质看，确实是个学霸的样儿。

　　上课铃声响了，袁老师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袁老师你也快回去吧，上课了。不管怎样，英语还是得好好学。

闵青枫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他十分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朝教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