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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暗夜协奏曲:Macbeth麦克白

遥远的地平线上方出现了一条白色亮线,白昼与黑夜的分界几乎要到来了。布莱姆·阿鲁卡德公爵没有赴约。

几小时前莱雅莉便早已停止了焦虑的等待,此刻她懒懒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耷拉着双臂,手里还攒着那根羽毛笔,手指酸得难以伸展。她把头歪靠在钟塔的墙壁上,望着远方惨白的黎明中荒芜的风景,失落地眨了眨疲惫的眼睛。

“小姐,马上天就要亮了,我看您还是先启程吧。”索妮不忍地劝说她,“我想阿鲁卡德公爵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莱雅莉点了点头,抑制自己心中没由来的酸涩。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什么、失望什么呢?不过是他没有前来送行罢了。从厄运中捡回一条命,被阿鲁卡德邸的人们悉心招待了这么久,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照料远远超出世上任何人所能尽的义务,甚至还费尽心思替她的将来考虑。说到底,前来遵守这个傻乎乎的约定并不是他的责任。

她站了起来,提起了箱子。钟塔狭窄的窗子将外面的景象框成一幅狭长的画。在那窗外,先前的一线白光迅速扩张成一片。白昼到来了。

阳光还未至达布满尘埃的地面,她们在地面上的影子是淡灰色的,像两个虚弱的鬼魂。索妮沉沉吸了口气,掏出一只背面雕饰着葡萄藤的小镜子,皱着眉头念出一个复杂的咒语。看不见的音节落在镜面,使锃亮的玻璃泛出微微红光。那光亮越来越强,直到它落在她们的影子上。然而莱雅莉正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时,索妮的声音却停顿了。那是因为一个匆忙的脚步声正踏着钟塔陡峭的石阶,回响在这又高又窄的空间里。

莱雅莉的心脏几乎要敲到肋骨,可从盘旋向上的台阶上探出头来的面孔却令她再次大失所望——来者是公爵身边那位年长的侍者,莱雅莉记得他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拉努夫。

他稍稍喘了口气,略休整了下边幅,朝不大高兴的索妮抱有歉意地笑了笑,便转头向莱雅莉说道:“公爵大人命我向您致歉。他被亲王陛下紧急传唤到都城。”

莱雅莉的手交替着在行李箱的提手上来回摩擦,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拉努夫便继续对索妮说:“莉莉娜女士也被一同传唤了,你哥哥威尔去传的信。她让你们留守在阿鲁卡德邸,严加防备,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索妮瞪圆了眼睛,又惊又怒地说道:“亲王暗地里一向反感主人与公爵,又是个睚眦必报、爱记仇的人,搞不好要趁虚而入、做出什么报复呢!要是他们发现莱雅莉小姐曾被收留在这里,那可就难办了!”

“以公爵大人的身份,这点小事并不能牵制他。”拉努夫用平和的语调抚平了索妮的怒意与莱雅莉的焦灼,“再说,小姐您的事,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守口如瓶。”

莱雅莉心中的阴郁被他的安慰扫除了一些,可是索妮的话依然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他们的世界原来一无所知,竟然连自己会给他们带来的风险与麻烦也毫不知情。她想到自己对公爵的怨怼,脸上不由像发了烧一样滚烫。她多么希望拉努夫能继续说些宽慰人的话语,可又对自己狡猾的想法感到抬不起头。

“谢谢您,先生。你们都是高尚的人。”她红着脸对他们说道,“与我狭隘偏见中的血族大相径庭。”

拉努夫没有显出惊讶的神色,红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种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宽容的神色:“您过誉了。阿鲁卡德公爵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也就是说,遇上其他血族,最好还是拔腿就跑咯?”她开起了玩笑。

“越远越好。”他跟着她笑了起来,可是不一会他的嘴角却忧虑地垂了下来。

“人类的世界还像从前一样艰难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从前的世界有多艰难,也不知道世界对其他人难不难。”莱雅莉摇了摇头,“不过我自己的生活是糟透了。说不上比起从前是更好还是更坏,也说不上比起他人是更好还是更坏。”

“如此看来世界与我做人类的时候别无二致。即便如此,您依然决定回去吗?”

“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公爵大人同情我们,可是您所在的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分别呢?”她轻描淡写地诉说出绝望的话语,“说到底,不论到哪里,都要像溺水的人一样奋力挣扎,否则便被生活吞噬,没有容身之所了。”

“公爵大人终究是不同的。当年我同妻子无路可走,只能在帝孚日做最肮脏、下贱的活,四处被人践踏。可公爵大人,上帝保佑他的灵魂,他不任用任何人类血仆,便收留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底层血族,替他看管他封地的诸项事宜。您留在这里,至少能安宁地过完一生。”

“我并无不敬之心,可他也同你我一样,只是一个溺水的人罢了。或许他游得格外好些,对其他可怜人也格外照料些。可我难以说服自己,躲在另一个溺水者编造的临时的幻觉之下。”

“看来仅仅片刻的安宁说服不了您。”

“一切非永恒的东西都说服不了我。可我却又压根不相信世上有永恒。”她扯起嘴角笑了,看着窗外苍白的太阳已经攀上树梢,将冰冷的光带到这个荒芜的世界,她坚决地说道,“您瞧,太阳升起了。您该回去了。”

拉努夫站在楼梯口的黑色阴影中对她行了个礼,然后将一张羊皮纸交到她手上。她接过纸,刚想阅读上面的内容,却发现纸面上是一片空白。

“公爵大人告诉我,如果说服不了您留下,就把这纸交给您。他写给您的信都会呈现在纸上。”他解释道,“大人说,他给您一支羽毛笔,却犯了糊涂,忘了如此光是他能收到您的信,您却收不到他的。”

他不会收到她的来信了。因为她压根不打算写。可她依然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边卷起羊皮纸收了起来。

拉努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那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却充满宽恕与理解的表情。他走下螺旋阶梯,很快便消失在她们的视野里。在有点暖意的阳光光线下,索妮再次念起了被打断的咒语。莱雅莉的影子被镜子的红光吞噬,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她经历了一场迅速的旅途,就像阿鲁卡德公爵带她去海边那次一样,转瞬之间她的双脚便落到了一片全然不同的土地。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孤身一人站在满目荒凉的旷野。黑绿色的野草在这里疯狂地生长,它们质地坚硬,边缘锋利,形成一片望不到头的坚韧草甸,只偶尔有高大的岩石耸立在植被之中。不知为什么,白日在这里显得很黑、很暗,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邪恶抑制,太阳发出的光也像竭力克制着。莱雅莉四处张望了一阵,很快她就找到了旅伴。

一个黑头发的矮个子男孩站在一块巨大的石柱上,与她四目相对时行了个漂亮的礼。他毫不掩饰眼神里的玩味与好奇,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直到他看够了,才懒洋洋地从石柱上跳下来。

“您就是莱雅莉小姐吧?我是索妮的哥哥威尔。我妹妹的魔力只够将您传送到魔界,接下来由我负责送您回人界。”

“劳烦你了。”

威尔在她身前带路。他们一起穿梭在广袤的草原中。这里的一切都阴森可怖,不是她在三界所见到的死气沉沉,而是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处不在的力量笼罩在所有事物上空。就连野草、树叶背面的尘埃被风吹动沙沙作响时,都像是隐藏在草地里的蛇在伺机而动。威尔身前,所有锋利的植被都折下腰为他们开路。莱雅莉不去追问这神奇的景象,只谨慎地跟在他身后,生怕晚了一秒,那些野草就会恢复原先的姿态将她勾伤。

他们在无尽的深绿色中不停走着,走出了很远,冰冷的太阳却依然心灰意冷地半垂在地面之上,似乎一点也不急着升起。这令莱雅莉感到毛骨悚然,于是她加快了脚步,紧跟在威尔身后几英寸的地方。

“公爵大人说,会送我去他在人界的友人处暂住。你知道他是谁吗?”她讪讪地搭话。这个小个子男孩脸上总是堆笑,却显然表里不一,并不如索妮好相处。

威尔挑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本应该保密,不过小姐您不像是相关者,便不妨告诉您吧。是一名血族智者,名唤赛格。这世上有幸见过他的人可不多。”

“他不大爱见人吗?”

“他是个缩头大乌龟。”

莱雅莉噎住了。于是威尔喋喋不休地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很能理解他的处境啦。若换做是我也不会更勇敢。人人都想从智者那里品尝一口智慧的好滋味,以启蒙他们混沌愚昧的心智。这世上蠢人太多,不是笨蛋,就是傻瓜。您觉得呢,小姐?”

“再不然就是大白痴。”她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运用粗俗的言语说些机灵话是她的专长。

“说对啦,小姐!”小个子男孩笑得更开心了,“这么宝贵的教训,我总劝人家早早领悟,省得吃亏。不过人家总不信我,偏要在自己与他人的愚昧造成的诸多后果里撞得头破血流了,才一拍额头懊悔了,说一句,我可真是个大白痴!”

“知道这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成了一个知道自己是大白痴的大白痴。”她嘀咕道。

“您瞧,小姐,我就说您比一般人有智慧,又给您说中啦!知道自己是白痴也于事无补,自大点的误以为自己是识破真相的聪明人,真聪明点的呢就掉进更深的绝望里,还不如普普通通的大白痴。”

这来来回回的对话令莱雅丽产生了一阵厌烦,于是她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莱雅莉小姐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威尔不甘罢休地追问道,她知道他对她的答案不感兴趣,只是故意聒噪惹她心烦。她面不改色,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话全倒了出来:

“我呢,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我倒不自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可也清楚人们都蠢透了。他们根本不想弄清生活的本质,只想靠寻一个经久不衰的陈词滥调来当自己生活的追求,上帝、道德、国王、贵族、伦理、律法,随便你叫得上名字的词儿,我告诉你,他们都和海市蜃楼没有分别。那些前后矛盾的陈词滥调是被谁捏造的,是为了谁而被捏造的,我对此只有一种模糊的直觉,却缺乏理性的认识。人们没了自己的幻觉便不能活啦,因为他们的自我除了那幻觉以外,什么也没有。当他们的幻觉相互排斥,他们便要闹出些流血事件来,最轻也是一场唇枪舌战,誓死也要捍卫自己的幻觉。这令我恶心极了,不想去参与他们的集体幻觉。可到头来,我不能否认,我所想的也不过是另一场幻觉,且不比他们的更明智。这让我觉得日子看不到头,总想一死了之。你看,说了这么多,都是徒劳无益的无用功,我的时间便都磨耗在这无用功上,以至于我忘记,自己除了幻觉之外,还有个血肉之躯生活在物质的世界里。这血肉之躯呢,要面包来喂活,要屋顶来遮蔽,天黑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否则便活不了。不过因为我格外愚笨的缘故,老是用最错误的方式度过我每一天珍贵的时间,常常连自己的身体都给忘了,也要思前想后去琢磨那些无用功。您说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

这回威尔终于怔怔地半张着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她有些得意,转念却也觉得自己因为噎住一个小孩儿沾沾自喜,未免幼稚无聊,便撇嘴收回了上扬一半的嘴角。她享受着她赢来的来之不易的沉默。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威尔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展现出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地面上,她一路上稀稀疏疏看到的怪异石柱排列成一个不大规整的圈。起初她以为他们走到了草原的尽头,然而抬眼看去,原来这空地位于广阔的旷野之间,被那些齐腰高的坚硬野草包围着。

“您看,那就是史前石桌,你们人类的世界也有几个差不多的,是你们英格兰人的祖先越洋来到那片土地搭建的。不过魔界的这个嘛,就不好说了。很多人以为这些是纪念碑,不过它最重要的意义呢,是那几块石柱的位置。”威尔指了指几个在莱雅莉看来毫无分别的石块,“它们用来指示太阳在夏至那天升起的位置,反方向看则刚好是冬至太阳降下的位置。您现在呢,就站在那儿。再朝左一点儿,对,那儿。”

她一头雾水地站在威尔指定的位置,这才发现,那里的确对着无精打采的太阳——原来此时三界的日出,正是魔界的日落。威尔在与她相隔几步的距离举起了一把精美的雕花小镜子,与索妮所用的所差无几,他那擅长说出刻薄话语的唇齿轻快地相碰,镜子中的红光很快淹没了她的影子。

她的身形在红光中收束成一条黑线。

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一个温暖的宅子里。壁炉噼啪作响,空气中传来散发着热气的面包的香味。她眨眨眼,松泛了一下一路提着行李而酸胀的手臂,看到一个漂亮的棕发男人舒适地窝在一把软椅里喝着热茶。

她犹豫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不算失了礼数。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却依然斜靠在椅子里,不过倒并不显得他很傲慢。

“欢迎你,莱雅莉·大白痴小姐。”

她的手一松,行李箱咣当掉在地上。

原来他全都听见了。

“感谢您前来迎接,智者·缩头大乌龟。”她选择了反唇相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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