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波涛汹涌，归于平静，不沦于平静——

漼广是见识过她的手段的，谢崇走后，太傅位置空缺许久，姜时卿三言两语举荐自己上位，加上如今陛下对她的器重，收入漼氏又可以增加坞水房的势力，何乐不为。翌日，姜时卿赴清河郡行家礼，面见漼三娘，李氏七郎，漼时宜已经漼氏族人。

“时卿拜见三娘子。”

“起来吧。”一番仪式过后，众人退下，房内独留姜时卿，漼广，漼三娘，李氏七郎四人。姜时卿复又行礼。“若无太傅，绝无时卿今日。”

“不必多礼，既然入了漼氏，就要守漼氏的礼仪，不可让外人拿住话柄。”

姜时卿抬眸扫了他们一眼，对李氏七郎说道“你是李敬之的表兄？”“正是。”“他是我的老师。”由看向了三娘子和漼广，“时卿所做之事，绝不会连累漼府。若是有任何出格的事，时卿自会舍弃漼姓，自清除名。”

是夜，月凉如水。姜时卿坐在房间内，一笔一画的模仿着老师李敬之的笔迹。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引得姜时卿格外警惕。“阿姐？阿姐在吗？”柔弱的女声传进来，姜时卿起身推开门，便看见了一位八九岁模样的女孩。

“你是？”

“我是漼时宜，你就是我阿姐吗？”

时宜，漼氏贵女。“阿姐吗？”这是姜氏覆灭后，第一个人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自己，阿姐…朝中人人惧怕她，怕和她产生关联，唯独这个小丫头，眼中纯净，没有杂质，还愿意称自己阿姐。

“是啊，我是你的阿姐，我叫姜时卿。”

“可是阿姐不应该叫漼时卿吗？”

“不，阿姐姓姜。”

软糯糯的时宜缠着时卿聊着中州和北清的事情，时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讲着北清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小家伙趴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时卿抱起她，放在自己的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

第二日清晨，姜时卿辞别三娘子，匆匆离开了清河郡。时宜醒来时，找不到时卿，哭闹了好一阵子，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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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时卿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整理这些年找到的阿爹遗存的文书，室内只有翻阅文书的声音和闷声的啜泣。

“你真的要焚毁吗？”

“我若是不毁掉这些，你们宇文家会放过我吗？”

“时卿，你知道我绝无此意。”

“可是你阿爹呢？你阿爹会放过我这个姜家人吗？”

讥讽的嗤笑在宇文护耳边炸开，他看不清时卿的心，她的眼眸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光亮，更多的是悔恨，不甘和恨意。

“少爷…我早已无我。”

姜时卿命人搬走这几箱文书，路过宇文护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离开。疏冷的雪掩盖了黑色车辙印，姜时卿在众多百姓和世家文人的注视下，登上城楼。士兵抬来了火盆，姜时卿打开盒子，拿起一沓又一沓文书扔进了火盆里。城墙下谩骂声不断，士兵持矛拦着文人百姓。

姜时卿一身红衣，在落雪的中州城内，明艳如火，她不穿白衣送走它们，她穿着热烈的颜色，她要让世人看见，姜时卿有心有眼，姓姜不姓漼。

“常言道抬头三尺有神明，老天无眼，美玉蒙尘，损失忠臣栋梁冰壶玉衡，空读书，贯着那些空有的头衔，满腔恩怨，苟活于世。”

宇文护在城墙下，听到了姜时卿在城墙上嘶哑的怒吼，此言不可说…可是她却在百姓文人面前展露心意，他上前一步却又被士兵阻拦。

“都瞎了吗？看不清老子是谁？”

侍卫对视了两眼，只能放宇文护进去。泪水模糊了姜时卿的视线，她又拿起一沓文书向城楼下扔去，风带着文书在空中飘舞，有的落到地上遭人疯抢，有的落到谁家的屋顶上，再有的就不知到了哪里去。

宇文护奔向姜时卿，姜时卿感到手腕上的温暖，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时卿…乖，我们不烧了，好不好？”

她此时真的很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越如此，她就越会依恋他，离不开他。她不想自己再有软肋，她也绝不允许自己软弱。

如何拿捏住一个男人？半真半假，如梦似幻，几句真情，几句假意。

她单膝跪在地上，看着所剩无几的文书，整理了一下塞进了宇文护的胸膛。“我记得少爷自幼崇拜阿爹，如今这几份便留个念想好了。”

宇文护微微一愣，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就在他思虑之余，豆大的眼泪滴落到他的手上。“我忘了，如今这是罪臣的文书，不该让少爷留着的…我这就毁了它。”

宇文护拉着姜时卿的手，制止她。把文书揣入怀中，紧接着把姜时卿带入臂膀内。“这里风大，和我回家吧。”

姜时卿作势，按住太阳穴，装作头晕，倒在了宇文护的怀里。宇文护心惊，横抱起时卿奔下城楼，直奔宇文府。

让文人们都看见宇文护对她的心意，将文书留在宇文府，舍弃姓氏归入漼氏，以及与此同时休宁郡发生的烟花爆炸案，都出自姜时卿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