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了那么多年的哑巴,我好像真的变成了哑巴。
阿衍一开始还经常来看我,对我说好多话,但我只是安静地微笑,一言不发。
第一个月,他恼羞成怒。
第二个月,他哭着求我。
第三个月,他只是愣愣地坐一会儿就走了。
然后他就不再来了。
我知道他在忙着培植自己的势力,忙着架空崔皓和林太尉。
那些在年少时每个孤独的夜晚默默记诵的策论,在每个受辱的时刻暗暗习得的权术,都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他的盔甲和爪牙。
所有人都对印象中憨傻的二皇子刮目相看。曾经被踩在泥里的少年长成了帝王,付出的代价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家都劝我不要跟他置气,就连崔皓和林皇后都几次三番来当说客。
其实我不是不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我只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再陪他继续走下去了。
这座宫城用执念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有什么意思呢?
我想要的不过是平淡心安的生活,我和他注定会走上歧路。
有时候,我会一个人散着头发赤着脚在永巷漫无目的地行走。
走过第一次见到阿衍的那条宫道,走过阿凌带我偷偷爬上去的那座高阁,走过坤安宫内想救敏儿的那片湖。
偶尔迎面撞见阿衍,我不行礼也不避让,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径直往前走,跟他擦肩而过。
宫人们都说,崔贵妃疯了,在那场宫变中被吓傻了。
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装了。
我微笑着默认,从不反驳。
所以,就连林皇后怀了三个月的孩子掉了,满后宫追查元凶的时候,阿衍也只是看了我一眼说:“不会是你。”
不过才半年,那个举着鞭子顾盼神飞的姑娘就瘦得脱了相,她空洞怨念的目光扫过我,让我想起了先皇后。
可她明明才跟我一样大,过了年不过十七而已。
这年的冬天格外地冷,锦瑟宫里点起了银丝炭。
这是宫里最好的炭火,烧起来没有一点烟尘,可我总觉得还没有当年阿衍在他的小屋里给我烧的黑炭暖和。
我手脚冰凉地钻进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醒来的时候却感到浑身暖烘烘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窝里多了一个人,自己的一只手被握在一个温暖的掌心里。
是十年前的阿衍又来给我暖被窝了。
趁他睡得正香,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
他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把羽扇一样,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扫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天不亮他就会悄悄离开,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君王不能有弱点。
就像他曾经告诉我,没有人会对一个傻子有戒心。
那么,应该也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会是他的软肋吧。
我的阿衍啊,一定很辛苦。
可是我能为他做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天气渐渐暖和了,前朝的事陆陆续续从宫人口中传进来。
说匈奴可汗趁新帝根基未稳南下作乱,镇北军中一位姓李的将军打退了来犯的敌军,麾下还有个作战勇猛的年轻小将崭露头角。
我知道这位李将军,他是我爹当年最信任的部下,因为我爹的事受到牵连,被埋没至今方才重新出头。
等开了春,李将军就要领着麾下精锐来长安接受封赏,日子都定下了,三月十五。
宫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让我想起了去年夏天那场暴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阿衍和崔皓,林皇后也把自己关在凤仪宫里不出来,就连平日最碎嘴的宫人也都个个噤若寒蝉。
好像所有人都在默契地等待一场疾风骤雨,只是谁也没料到,日子被提前了。
三月初三,阳光很好,我把旧时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打算摆到院子里去去霉气。
两个平日里伺候我的小太监尖声哭叫着跑进来,扑倒在我脚下。
我还没听清他们口中说的什么,门外就进来了两个提着带血长刀的士兵,他们身上穿的不是御林卫的军服,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气只会来自北疆喋血的军人。
他们面无表情地冲我拱了拱手,一人揪住一个太监提到门外,像杀鸡放血一样划开了他们的喉咙。
看来,阿衍终于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刀,要在今天替他除去最后的阻碍。
我听着太监哭喊声中的信息,麻木的跑了出去。
我跨过路边太监的尸体,朝乾阳殿跑去。
一路上,措手不及的御林卫和宦官们还在拼命组织着零星的抵抗,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我好几次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血沾在身上,还是这么难闻。
乾阳殿的门敞开着,镇北军的士兵整齐地围成一圈,闪着寒光的刀锋稳稳指向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男人。
我拼命扒拉着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士兵,站在一边的李将军挥了挥手,把我放了进去。
第一眼,我没有认出他。
作者看过的快来报道,让我有更多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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