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满园的花开得好像忘记了冬天发生的一切。
不知不觉,太子已经废了三个月,皇上却没有立新的。
姜太尉推脱病重,迟迟没有出发去柳州。
一向沉稳的崔皓有点坐不住了,几次旁敲侧击地提起,皇上却都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年长的皇子不止阿衍一个,但与皇上有心结的,却只有他。
六月里,暑气蒸得人发晕,姜太尉的病还没有好,皇上却抱恙了。
阿衍终于不再装憨卖傻,他和三皇子、四皇子一样,常来乾宁殿侍疾。
只是他的演技再怎样精湛,到底也比不上两个弟弟那般情真意切。
沈衍父皇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送他出去的时候,他扯住了我的袖子,沉着脸,眼底晦暗不明。
我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摇了摇头。
他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沈衍三天后,护好自己。
大热天,这一句话让我从头顶凉到了脚心,我刚想追问,他却已经匆匆离开了。
郁积了半个月的闷热,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后化作了滚滚雷鸣。
闷雷声中,隐隐传来刀兵喊杀。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通报,说姜太尉带着禁军向宫里杀过来了。
皇帝半闭着眼躺在摇椅上,只是挥了挥手,平静得好像早有预料。
皇帝沈湛放心,朕早安排了御林卫,他们进不了玄林门。
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炷香后,喊杀声夹杂着宫人的哭叫越来越近,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皇帝沈湛崔皓!崔皓!给朕把崔皓叫过来!
他从摇椅上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向前踏步走去,打开门的瞬间,一道刺眼的闪电破空而下。
门外的台阶上七零八落地躺满了宫女太监的尸体,崔皓提着剑立于门外,如同鬼魅。
雨,终于落下了。
暴烈的雨点打在沾满血污的脸上,他睁着猩红的眼睛,跨过尸体,一步步逼近。
崔皓姜太尉率禁军逼宫,臣赶来护驾之时,圣上已不幸被叛军所杀。
崔皓面无表情地念着早已为皇帝准备好的台本,缓缓抬起手中的剑,雨水混着鲜血从剑尖滴落。
皇帝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灰白的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举起手臂指着面前这个多年的心腹。
皇帝沈湛崔皓,你我二十多年的情谊,你……你竟然背叛我?
崔皓沈湛,从你害死瑶瑶的那天起,你我就再无情谊可言。
又一道闪电落下,把昏暗的大殿照得惨白,把两张同样瘦削的脸映得狰狞可怖。
我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替那从未谋面的姑姑看这一场恩怨如何了结。
短暂的明亮后,大殿再次昏暗下来,一道身影突然飞快地闪入,刀兵撞击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荡开。
我眯起眼,看见一个衣衫凌乱披发光足的女人挥剑挡在了皇上身前。
是皇后。
她紧紧抿着唇,脸色枯黄,眼睛却亮得像两簇跳跃的火焰。
“姜柔……”
“阿湛,你别怕。”
那两个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呼唤彼此。
他们不再是没有名字的帝后,而是沈湛和姜柔,就像阿衍和我,是表兄妹,是最亲的人。
姜柔转动手腕,挽起一个凌厉的剑花向崔皓劈去。
她挥剑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天,在树丛后面看见她挥舞树枝的样子。
一招一式间,凛然的寒光在殿内飞快地游走。
沈湛从一瞬的愣怔中回过神来,返身折回桌案,抄起桌上的砚台向崔皓掷去。
砰!
一支利箭呼啸着破空飞来,正中沈湛胸口,烟台应声落地。
他痛苦地拧紧了眉头,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扩散。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阿衍站在门外,侧身拉着弓弦。
暴雨如注,映着闪电的光亮,仿佛千万把银色的钢刀铺天盖地落下。
雨中的少年浑身湿透,雨水顺着紧绷的下颌流淌,我看不清他的面目,透过雨帘,那双眼睛又冷又空。
我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冬夜,他眼里映着冰冷的月光,那是一双属于幼狼的眼睛,而现在,幼狼已经长出了利牙。
姜柔一声惊呼,丢下手中的剑,抱住了沈湛倒下的身体。
而下一刻,崔皓已提剑刺入了她的胸口。
鲜血顺着剑刃淌下,浓重的血腥味在殿内蔓延开来。
闷雷滚滚,雨声如鼓,像是要将整个世间淹没。
我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走向那对血泊中相拥的爱人。
视线开始旋转模糊,刺目的殷红涨满了眼帘。
我终于替姑姑看完了这三人纠缠三十多年的闹剧,而自己成了剧中人。
失去意识前,我倒进了阿衍湿冷的怀抱。
年少情意终究敌不过世事无常。
阿衍啊……
这样的轮回,我们就不要再开始了,好吗?
作者看过的快来报道,让我有更多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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