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心神玉珏欲归魂

一夜无梦，睡得舒畅快美，不知是因那龙涎香、温泉、或昨日初出鬼市那几个时辰绷得太紧、他确实从未如此困乏。

睁眼、扭头，打量了下窗外天色，应是卯时前后。

慕之伸手摸了摸自己头脸，还是那张油头粉面的皮相，连头发丝儿摸起来似乎都没有丝毫纷乱，够结实、任你翻云覆雨还是前后腾挪都坚不可摧。

念及此处，他抬手遮住双眼、可还是记不分明，依稀记得昨夜在浮台饮茶吃点心、和玉面郎君一问一答，似乎是醉了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镜好好检视了自己一番，连泡温泉挽上去的裤脚也还是原样，只是脏了些。既无恙，慕之便照例做早课、照例确认玉珏内师兄那一缕人魂。

七年来，便是这一人魂让他深信师兄从未真正离开。

如今慕之将希望全寄于这一缕魂魄上、只要还在六界之内，他便能凭借这一魂找到师兄，此事他自七年前察觉便未告知任何人、甚至是业开，这是他心底最温暖的秘密。

慕之在床榻上打坐，虽看似纤瘦，但并不是真的柔弱，纤长的肌肉暗含劲力，如刀锋、如利刃，他手结迎请印，将玉珏那一魂请入识海之内。

他额头开始不停沁出汗珠，不到半炷香、身形一晃、他猛地睁眼，一手撑在床榻之上，“怎的今天这一魂如此异动、难道是因为此处靠近千灯佛石窟麽”，心念至此，他迅速单手结了一个定魂印，将那人魂引回玉珏、化气锁好缺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师兄留下的金汤之盾能护魂，否则这玉珏有了缺口，无论如何也保不住那一缕魂魄了”。

慕之缓了缓、顺好气息起身，穿上昨晚那一袭黑麻布衫所化的华服，既然到了千灯佛石窟附近、何不一探究竟。

门外已响过两次“叩叩”的敲门声，第一次叩门声吵醒了风千面，他仰面躺在床上，想起昨夜透过那一缕神仙索所探，咕哝着，“业开啊业开，这当真是个有趣的差事”，他用手糊了糊脸、随口应了第二次叩门：“早膳放门外便是”。

边理外衣边向外走，却见慕之已经拎着两个四屉食盒迎面而来，慕之自觉地解释了一下，道：“醒的早了，本来想出去走走的”，不知怎的，抬头看着风千面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什么，有些卡壳。

这些年来小鬼吏们都叫他“九爷”、业开给了他“小九”这个名字，说是南市坊内通用的代号，但慕之在这南市坊内似乎也没听说过什么小二、小八之类的，估计多半是诓他。

套房前厅内。

风千面用手拈起一只羊肉毕罗，用手掰开咬了一大口，慕之识海里却是听对方嗤笑着道：“昨晚啊，你喝茶居然都能喝醉过去”，

慕之听罢有点窘，第一天出鬼市就出师不利，虽然七年他用心修炼，可始终是江湖经验太少。

他只用瓷勺在粥碗里来回舀动，并不动口，风千面喝了一口绿豆粥，想再逗他几句，看他神色却于心不忍、只把剩下的半只毕罗掰碎洒在粥上，用勺子搅和几下拌在一起。

他手下不停、脑子也不停，主动化解尴尬，“业开的安排素来面面俱到。这帝君一手抹去无界楼、鬼洞更是这世间最难以窥探之所在、剩下的便只有这西北的千灯佛石窟了，昨夜可是说好一道去的，我这神仙索终于要出场了”。

慕之看着他那颇为恶心的一碗，默默停住了手，他是个顶顶挑剔的人，喝粥只喝白粥、吃包子只吃没馅儿包子-俗称馒头。

风千面看这他神色，以手掩面，“慕之，趁热吃啊，你还长身体呢“，呼噜了几口又道：“话说回来，三宝中最易寻得的便是这处处在明的增蛊，这二位主子颇有渊源，不过中间有写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过往罢了。”

慕之心道，主子？渊源？难道是说业开和荭珠?

半个时辰后，前厅。

风千面换回那一身青衣走到前厅，见慕之正在包未吃完的点心，突然觉得他有些乖巧。

他只打了个响指，口中念念有词。

慕之方才从眼角余光便看到他走了出来，抬起头看着他唇语思索片刻，却没看出他在念什么、心道想必是玉面郎君变换皮相的独门秘诀了，便又顺着风千面双唇看到双眼。

此时他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已经变回了本相、一身皂衣。

风千面伸手拿过包好的点心放到袋中天，道：“准备好了嘛”。

这一问、慕之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对方双唇、双眼看了半晌，大大的不妥，立刻低下头去、眼睫低垂，不可察觉的略微点了点头，只是似乎他听到一声嗤笑，可是分明识海里没有传音过来？

空中凭空出现两张符、悬浮在二人头顶、那两张符上朱砂随着风千面口中念念有词发出红光、符咒似是被点着一般燃烧殆尽，“好了，这隐形术可维持三、四个时辰，石窟附近行事还是谨慎为好”。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折扇，抬头见慕之看着他皱眉，便朝这黑衣少年眨了眨眼睛，识海里戏谑道：“唯独我们二人能看见对方”。

旋即又是一个响指、房梁下水气氤氲、凭空出现一团云雾，风千面折扇上有影影绰绰的金色筋骨浮现、原来是那折扇上所书“小松已负干霄状，层云皆疑飞索来”那几个字竟成了赤金色、且并四处游走开来布满扇面。

风千面右手一抛、将那折扇往那团云雾中抛去、只听“唰”的一声、那折扇倏地化作一条飞练直蹿进云雾之中、就如同那云雾之中有人拉住一般。

慕之只觉得那道飞练周身堪比暴发户一般的灵光简直要闪瞎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