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勇

日子就这样平缓地过去。每天听着“小家伙”的酣叫，看庭院里的花开了，花又谢了，时光好似沟里的水一去不复返，每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平安里还跟往常一样，保育会在上海始终是不安全的，在沈童的操持下，一次又一次秘密的把孩子送往全国各地，好几次差点被76号发现都被丰爷的人给解围了，再次见到衫原晖的时候似乎他又沉稳了许多，让我感觉不像是一个五六岁孩童该有的样子

  他穿着灰白棉麻外衣外裤，身上总是习惯斜挎着一个背包，包里不用猜我也知道是教员语录和诗词

晚上的时候我常一个人坐在堂屋门口，大门静悄悄的开着，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其实尤叔叔家里是通了电的，只不过是我自己不想开，夜里的沉寂适合这样一盏心灯，月亮也静静的升在空中，悄无声息，没有喜，没有悲伤，照在一排排的青砖瓦上，天上的星河灿然无声，“小家伙”还在捧篮里“唧唧”的叫唤着。它就在我旁边，我伸手把捧篮放在手心，我在等，等一个好时机，等东村敏郎平安走出特高课

  “顾姐姐”

  我回头，衫原晖拿着教员的卷书静静的站在我身后，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有光，显得栩栩如生，我放下蝈蝈，问他：“怎么还不睡？”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顾姐姐还是不喜欢我吗？”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衫原应该被安排送去延安的，奈何那日突发起高烧，苏姨虽恨日本人，可终究不殃及无辜，拿着通行证便把他送去了租借的医院里，保育会遣散的快差不多了，我看着一个孩子孤苦无依着实不忍就带到了平安里，我和苏姨都没透露衫原是日本人，还好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否则这几日早该露馅了。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我，于是好奇的笑着开口：“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怎么认为我不喜欢你呢”

   衫原见我开了笑容整个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下，他来到我身边顺着门槛坐了下来，我还是侧头瞧着他，他看着怀中的书卷思考了一会才答道：“因为我是日本人，日本在中国做了很多坏事，所以姐姐不喜欢我”。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底下了头

  我突然心里有点难过，不禁心里问自己，难道连孩子的本性也是坏的吗？

  “那……你在中国做过坏事吗？”，我笑着看向他

  衫原原本低着的头立马坚定的抬起来使劲的摇了摇，“没有，我的爸爸妈妈来中国东北都是为了好好工作，我们从不参与战争”

  我笑出了声，“那姐姐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他眼睛睁大的冲我眨了好几下，脸上也多了一丝微笑，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东村敏郎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其实是想去看他的

  夜太深了，我让衫原早点上楼去睡觉，心里暗自盘算着，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我打算去特高课找东史郎谈判

  于是我稍上门闩，静悄悄的朝弄堂外走去，初夏时节，雨水多了起来，白天下的雨到了夜里还没有完全干透，潮湿的弄堂在黑暗中透着几分模糊的气息，坑坑洼洼的路面一脚踩下去，污水贱在了我的旗袍上，我只套了件薄薄的外衫，在这样的夜里很是清凉

纸醉金迷的大上海似乎没有夜的尽头，我快速的穿过公共租界来到了冰冷冷的特高课大门口，这里原本是医院，只因最初东村敏郎喜欢医院的味道，才把这里征用为特高课，那一年，我与他再不是当初的那份情谊，只恶毒的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