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夏（3）

夜幕降临。

病房里的白炽灯却明亮的恍如白昼。

床上的少女依旧闭着眼睛，她的眉头锁的越来越紧，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间滑落，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永不清醒的噩梦。

“不要走，不要走。”

她不住的喊着。

“夏沫，不要怕，我就在这里，夏沫。”

欧辰握紧了她的手，似乎要将力量传递给她。他的心又痛了一下，往更深层的黑暗里坠去。

“不——”

少女短促的喊了一声，然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空茫茫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

“夏沫，你醒了。”

听到声音，她的眼珠才重新动了动。

她将视线聚焦在欧辰的脸上。

她眨了眨眼，却只眨落了一片泪珠。泪水肆意汹涌，似乎要把所有的痛苦都蕴含其中。

欧辰从没有见过尹夏沫这般脆弱。在他的印象里，她永远是淡漠的，坚定的，哪怕她用乖顺的外表遮掩了，也掩盖不住她内心的骄傲与敏感。

这一刻，欧辰是如此痛恨自己。

他狠狠闭了闭眼。

“夏沫，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

等再次睁开，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动作轻柔的为她逝去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这一晚，一个在哭，一个在痛，他们像是同一棵树上的藤与蔓，纠缠错落。

*

纤细的手拿着把小刀，动作却异常麻利。苹果皮就像是盛开的花朵，一层叠着一层，然后连成一条波浪，从阿樱的指缝中滑落。

“给。”阿樱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谢谢姐姐。”尹澄朝着她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他的脸色还带着大病后的苍白，可眼神却是暖的，就像午后第一缕的阳光。

真是个可爱的小天使！

阿樱忍不住揉了揉他蓬松的短发，也对尹澄露出一抹笑容。

姐弟俩又和谐地说了会话，但没多久，尹澄的脸上就露出了疲态。

他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阿樱见了，不由又笑了笑：“你休息会儿吧，我一会还有点事，需要回趟家。”

尹澄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乖乖的躺进了被子里。

阿樱没有立刻起身，她又在床边坐了会。

看着尹澄乖巧稚嫩的睡颜，阿樱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下。

尹夏沫，你怎么狠心抛下他呢？

还是你有什么不得不离开的苦衷？

阿樱无法理解尹夏沫的选择。

但是…

阿樱捂了捂心脏处，那里属于尹夏沫的所有情绪，还在翻涌不休。

既然你将“尹夏沫”这个名字留给我，那我就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

从此以后，她就只是尹夏沫了。

咔哒—

尹夏沫轻声将病房门合上了，然后转头看向一处地方。

不远处，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无声地站立着，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身笔挺的西装上的每一处褶皱都是一丝不苟的，就连微笑也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恰到好处。

尹夏沫对这个人不算陌生。

沈管家，欧辰的私人总管。

自从那天之后，欧辰就再也没有出现，可沈管家却始终在她的身边。

他帮了她许多，不单单是尹澄的住院手续，就连尹父尹母的葬礼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而这其中，有多少是受了欧辰的吩咐，不言而喻。

尹夏沫的脚步顿了下，然后朝着沈管家走去。

“我想见见欧辰，可以吗？”

尹夏沫清晰地看见沈管家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用打量的眼神看了看她，然后才微微弯下腰。

“尹小姐，请随我来。”

沈管家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尹夏沫立刻抬脚跟上。

既然继承了尹夏沫的人生，弟弟尹澄需要她照顾，曾经的过往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尹夏沫挺了挺背，嘴角微微上扬，还是那抹淡淡的笑容，与过去一般无二。

欧家大宅。

一如既往的尊贵宁静。

尹夏沫不需要人带领，径直就往书房去了。记忆里，她来过这里许多次。

深棕色的门被打开，欧辰背对着她站着。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还没有完全长成的身体，少年的青涩气息却已经找不见了，高贵扑面而来，还染着丝丝冰寒，就像是王座上孤独伫立的王。

“你找我？”

他回身，凝视着尹夏沫，暗绿的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尹夏沫上前了一步，将带来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她打开盒子。里面花纹繁复的绿蕾丝静静躺着。

欧辰的瞳孔紧缩了一瞬。

“这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法庭上等待着审判的犯人，低沉着声音问。

尹夏沫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整理思绪，好半响，才听见她淡淡的声音响起。

“其实，我今天来，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为尹家做的一切。但是…”

欧辰放在背后的手握紧了些。

“爸爸妈妈的死，就像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头，每每想起就痛不欲生。所以…”

尹夏沫望进那双黯绿的眼睛，浓重的感情几乎就要淹没她。

尹夏沫微微偏过了头。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

她低声宣判着对他的惩罚。欧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苦苦哀求的瞬间，绝望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