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外面很冷，池子里的水只流了一条线就断了，菩媞反复拧了好几下水龙头，最后还是关上了，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把钥匙，艰难地捏住它打开了门，房屋里有张床，床后边有个衣柜，衣柜边上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大袋子，旁边还有张桌子，和一个小小的置物架，再加上一个床头柜，这是她在出租屋内仅有的东西。屋里有个红色的桶，里面装的是上次下雪结冻的时候向别人家要来的水，即使手都肿胀了，菩媞还是把手伸进了桶里，洗了又洗，然后拿湿毛巾擦了擦，钻进了被窝。

今天是大年初三。

零三年冬至的时候，菩媞出生了，听大人说，她是在广云出生的，爷爷奶奶不愿意带，大人也舍不得孩子在老家怪可怜的，就带在身边了，但从她记事起，她就生活在了苏云这个地方。

菩媞出生的时候，不巧赶上了计划生育，她已经有了个哥哥，所以爸妈不得不东躲西藏的怀着她，那时候虽然物价低，但赚的也少，整体生活水平也落后，每次听到计划生育的风声，都要不分白天黑夜的换个地方藏起来，还要不停的换出租房，每次交的押金和房租都打了水漂，住不了一段时间就得搬走，房东不肯退，事情又紧急，也不敢往大了闹。听大人说，有的孕妇被抓住了是要挨打堕胎的，之前就有个孕妇被抓住了，好几个人摁在地上，任她哭天喊地也不济事。就连自己家里也不敢轻易生火。这些话，菩媞从小就听。躲了大半年才生下了她。

要说出生就够艰难了，偏偏不巧的是，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要死不活的了，无论吃了什么，都拉了出来，仿佛一根直肠直接从胃连到屁股，或者食管直通大肠。整夜整夜哇哇的哭，后来哭得没了力气跟丧人儿一样。她的爸妈都是从大山走出来的农民，在各个城市辗转打工，躲计划生育就把钱花了大半，但是见不得孩子这么可怜，带着她四处求医，大医院说了，这病可以治，就先开了药，几副药下去，孩子非但没好，更是要死了一样，各个医院辗转，最后就是告知等死。两口子很伤心，为了这个要死不活的女儿，一直东躲西藏，东奔西走，不仅花光了积蓄，还根本没办法工作赚钱，眼见地已经没钱治疗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他们还是狠不下心，就向亲戚借钱。

有一个远方的表舅，当时大家都在外面打工，住的近，关系也就近了点，父亲带着老婆孩子向他开了口，想借点钱再救救这个苦命的女儿，他说，见不得孩子这么遭罪，如果肯搭把手，以后不会忘了这份恩情，一有钱就立马还上，看在又是亲戚，长辈有些交情的份上伸手帮一把......母亲也在一旁帮腔，可是，任凭父母怎么说，表舅就是不愿意，还直言，这样的孩子肯定救不活了，你们还不如把她扔进粪池子里。当时的粪池子跟现在所谓的旱厕差不多，一个大坑，上面搭了几个板子，别说一个连哭都没力气的女婴，便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也能淹死。父亲听到这些话，便也不作声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去了。

日子一复一日，父亲每天都在焦头烂额，孩子不停的哭，等着钱继续看病，家里也早就揭不开锅等着钱用，好在大儿子还算听话，不哭也不闹，健健康康的，和大人吃了饭，就自个儿钻到吃饭的四角桌下，等收拾完了碗筷就把它背到墙边，大人们都很欣慰，但是手里还有个怎么都哄不好的病秧子，着实让人头疼。就这样，父亲还是在向各路亲戚借钱，拉下脸来各种担保保证，话都说尽了，才勉勉强强借到些钱来。

要说，还是得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话，经人介绍，父亲带着孩子认识了个老中医，说是，这个老中医治好了不少人，父亲恳请老婆婆出手治一治，老婆婆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之前的医生诊断错了，当成什么绝症来下药，一直吃错了药，又拖的实在太久了，眼见就要没气儿了，哭都哭不动，实在没有把握，但是又经不过两口子的泪眼婆娑，百般央求，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暂且试一试了，老婆婆给了颗药丸，又抓了几帖药，就让父亲带着孩子先回去等等看了，行不行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大半个月的样子，菩媞又有活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