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之为什么这样不可以呢 8-1

润玉清楚，这两种念头的存在不是一朝一夕。早在荼瑶生下旭凤、冷落虐待他的时候，这两种念头就已经出现了。一个要他谦卑、淡泊；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存天理，灭私欲；要以绝高的道德修养约束自己，谨小慎微，才能留的一身白，不被人唾弃、惹祸上身。一个告诉他这不公平，要反抗，要抗争；告诉他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要他事事比人强，要他文韬武略，要他时刻保有掀桌子的本事！要他绝不心慈手软，要他永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狠心，那怕学着他们的模样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润玉选择了第一个，就要压制第二个。第二个压倒了第一个，他就要失去第二个。总也不能兼得。他没有明辨的能力，也没有选择的机会。当母亲枉死的血海深仇遮住了他的双眼，当他求而不得之下握住的仅有飞龙在天的祈愿，当他的第二个念头冲破桎梏占领他的身心，他在第一个念头的支配下苦苦织就万年的白衣沾上了不可磨灭的黑点点。

如今尘埃落定，两个念头都回到了分庭抗礼的分量，他有了选择的能力，心疼的还是那件白衣。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抱着石头赶路的人，他走了很久很久，累得筋疲力尽，四肢瘫软，却还是不愿丢下石头。他不知道石头有什么价值，旁人也看不出石头有什么用处。好心的路人看他辛苦，给他几句好言，几口凉水，他很高兴，觉得是石头给他的好运气，就把石头抱的更紧。

石头丈量了赶路人的来时路，抱着石头，以前的汗水才不算虚无。至于归途，赶路人糊涂，他没有归途。

太已仙人很冷静，他不管什么石头不石头，他眼里没有来时路，只有归途。一个不自私的龙不是一尾合格的龙，一个没有污点的天帝不是好天帝。他不矫情，他要单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面上做足了谦卑，语气却很高傲。他说："臣斗胆问陛下：陛下是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还是以此掩饰旁的事与愿违？陛下坦言自己留在这里是不知悔改，敢问陛下眼中何为知悔改？陛下当真在这天帝之位上如坐针毡，心甘情愿化天地、见众生？躺在这璇玑宫的龙床上，陛下心底就没有一丝一毫激动，庆幸自己还能以合适的身份见着合适的人、做着曾让你热血沸腾、甘愿以生命豪赌的事情？"

太已仙人的话振聋发聩，直截了当地戳破了润玉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与第二个念头拥抱大喊，欢庆会师。润玉不得不得承认，太已仙人的话撞击他脆弱又倔强的灵魂时，他刹那间恼羞成怒，威压在他体内散开，高强的灵力充满整个寝殿。

桌上的玉盏经不住，轰然炸裂，碎片滚落一地，声音甚是刺耳。

即便如此，润玉还是尽了最大的耐性，使出最好的脾气，压低音量，缓声问他："太已仙人，此言何意？"

太已仙人刹那间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他的身子弯的更低，神格却愈加挺拔。他知道，哪怕伴君如伴虎也好过他保的君是只蔫了吧唧的猫！至少，猛虎之下，他尤可以称病乞骸骨，安心在太已府里颐养天年。可若是只猫，他便是躲到上清天也不得安宁！一朝天子一朝臣，人间百世，天界三朝，他比谁都体会的真切！他，他的邝露，他的太已府，他的幕僚，他的天界，他的六界，都需要一只不再打盹儿的虎。

太已仙人说道："老臣来的时候路过太上老君的炼丹房，误食了一颗半成品仙丹，尚不知是何效果。今日口不择言、窥视天帝，还望陛下宽宏大量，饶恕我一个年迈的糊涂病人。"

润玉闻此威压淡了些，隐隐有些担忧。他说道："既如此，太已仙人还是速速找岐黄仙人诊治一番，以免贻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