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同时产生了黑暗。
当摇曳的光芒突兀地绽开，粘稠的黑幕被一把掀起，唰啦啦一下让人联想起青春期恶作剧撩过的裙角。可惜映入眼帘的不是女神白嫩滑腻的大腿根与性感的蕾丝内裤，而是妖魔鬼怪们狰狞的脸和凶恶的眼神。
不适时宜的火光感让Nil的瞳孔不自觉缩了缩：显然，它对面的那几个家伙不爽透了。不说此刻的Nil不想看到它们，它们事实上也一点不欢迎Nil和Felix这两个不速之客，而且在这种黑暗中突然被光线刺激就和被拔了虎须没什么两样。要不是顾忌自身受伤不轻、环境条件过于恶劣，它们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这两家伙撕成碎片。
Nil当然猜得到对方在想什么，将心比心它估计也是那种心头火气的状态。但是它不时吐出的蛇信子收集的信息让它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恐怕比它还要糟糕，它们现在看起来虎视眈眈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威吓并不是真的想要攻击。何况Nil才被它那该死的战斗条件反射狠坑了一把，这种时候它无论如何都得稳住，不要挑衅它们、让它们自己离开。
对，只要它背后那个倒霉科学家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Felix说起来，我有枪怕个毛。
在Felix吐出的最后一个字将微弱的火焰扑灭的瞬间，浓厚的黑暗凶猛地反扑回来。
这种时候完全没有吐槽“作为一个社会精英就不能用逼格高点的打火机吗？为什么偏要用火柴？为什么还要作死地对着火柴说话？”的余力，窸窣的响动骤然拉近，Nil同时迅速矮下身准备咬定对方的位置后送上一次猛击。
然而预想的攻击还未到，哗啦的水声抢先炸响在耳边，与此同时比之前更加明亮的光线再次突然地占据空间。肮脏的下水道一侧的混凝土墙壁上霎时显现出影影绰绰的诡异暗影，仿佛腥风血雨横尸遍野的炼狱就在墙对面。
Felix鬼啊！卧槽！
凄厉的大吼撕裂下水道中寂静的黑暗。
Nil和那几只试验品还未开始的交锋在一秒内就彻底夭折。对方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入下水道深处，而Nil则不自觉向远离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的方向退了一步。
对手跑路，Nil也就迅速转移关注重点。它正观察着那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搞出来的，不小心爆了句粗口的Felix就凑过来用枪口戳戳它的尾巴：
Felix喂！Nil·Reptile，你听到了吗？鬼还会叫自己鬼的啊！哈哈哈！
重点居然是这个？Nil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举着一小撮火柴的Felix，难怪这次光线亮了不少，估计这人是嫌一根火柴太不给力再次点燃时干脆就抓了一把。但是这并不能缓解被枪指着尾巴的不良感受，它大力地甩了一下尾巴，拉开和Felix的距离。
这个少根筋的科学家完全没有在意Nil的举动，他好奇地举着火柴向对面望去。漆黑的下水道两边大概有一点二米宽的平台供人行走，中间是深度未知的污水沟。污水在暗淡的光线下看起来漆黑又粘稠，让人不禁期待起会不会猛然浮出一具苍白肿胀的尸体。一想到这儿，Felix按耐不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又向污水沟靠近一点。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然而水中窜起的玩意儿超出了Felix最恶趣味的想象，他一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边飞快地往后跳一边脱口骂道：
Felix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谁也没和你说好好吧。
只见那从污水里爬出来的玩意滑溜溜光秃秃，黏哒哒的触手拍打在行走平台上的啪嗒声令人听得毛骨悚然，在晃动的光线的映照下那东西表面还隐约有一圈圈蓝色的反光，还未彻底爬出水面时勉强可辨认是章鱼。然而当它彻底爬出来，看清那东西下半身，那堆触手里明显不同于其它的、形状猥琐的一根——菌柄，Felix和Nil才猛地意识到这玩意儿的下半身居然是蘑菇。
完全是不用任何特效就能撑起一部B级片的恐怖形象，偏偏还会说人话。说人话也就罢了，那嗓音还是听不出性别的、又清脆又可爱娃娃音。它湿漉漉地趴在污水沟边对着一旁两人大喊：
蘑菇救命！有鬼！
Felix亲爱的，那是你的影子。
Felix脸上的怜悯神色都快要挤爆他薄薄的脸皮，Nil则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Felix是怎么想的，总之这只“水鬼”在Nil这里倒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Nil的科学家通常和它谈论的都是他的同事而不是他同事们的杰作，但是这只试验品却是个例外。蓝环章鱼的上半身和剧毒蘑菇的下半身，这只试验品的真实外表完全没有人类的半点影子，这对于Nil的科学家这种坚称“人类素材是关键”的家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它既突破了人类躯壳的限制，但是又一股脑舍弃了人类躯壳的优点。无数次被那种咬牙切齿的碎碎念洗脑，即使这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名为“零壹”的试验品，Nil却一点也不陌生。
而Nil知道这只试验品还有一项特殊技能。
细微的水声渐渐归于沉静。当Nil听到旁边Felix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叫时，它再次向那只试验品看去。方才那团奇葩玩意儿此时在它的视线里已经变成一个橙发红裙的可爱小姑娘，虽然那白嫩的小脸蛋上有几个蓝色圆圈的印子，那橙色的长发纠结成两股触手的形状也隐约显现出蓝环纹路，但是当那俏皮的小眼神湿漉漉地看过来，总是让人不禁母爱泛滥。
可惜，Felix性别为男，Nil性别为雄。
作为科学家，Felix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对方产生的某种致幻效果，他迅速而果断地把手中燃烧得差不多的火柴一扔然后再暗搓搓地重新划亮一根。面对手里一根火柴棒上可怜兮兮的微弱火光，Felix的表情却是无比认真严肃：
Felix嗯，我还是做半个睁眼瞎好了。
Nil再次平静地移开视线，甩甩尾巴不置可否。
看到这两家伙的反应，那个看上去是可爱小萝莉实际上却是章鱼蘑菇诡异组合的试验品非常不满意，它哒哒地向Felix和Nil跑来，明明是人类双脚跑步的模样听声音却只能听到单脚跳跃的动静。它一边靠近一边恶狠狠地指控：
Felix你们一点爱心都没有！零壹明明这么可爱！
这气势让Felix不禁想掏掏耳朵：刚才被自己影子吓得大喊大叫的不知道是谁呢。话说，试验品的适应能力，哦不，脸皮有这么厚的来着？这么想着，Felix默默后退一步一手护住手中的火柴，他可不想再看到那张可爱小脸蛋，一想到那张脸蛋下的实际模样，他觉得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法直视人类的小女孩了。
零壹显然不关心Felix的这些心理活动，它凑近这两家伙直接切入主题：“你们知道逃出去的路吗？带我出去！”
Felix挑挑眉，他对于这只试验品毫不客气的单刀直入很是惊讶，不过想象一下一群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在人群中招摇而过的景况，似乎也挺搞笑的。Felix咧咧嘴，对于凑近的这只试验品身高明显低于他的视线范围感到很满意：
Felix简单，顺着水流走，遇到顺眼的检查井顺着爬上去就能出下水道了。
蘑菇哦。
尖细的童音拉长了声线，然后来了一句，
蘑菇那我们走吧。
等等、等等，这个有哪里不对吧？他没变成试验品吧？他可是科学家吧？他的“下水道之旅”是单人深度游吧？怎么忽然就被强行组队了？Felix错愕地转头刚好对上Nil同样状况外的疑惑目光，他敢打包票自己绝对从这只冷冰冰的试验品眼睛里看到了嫌弃的神色。他都还没嫌弃这只爬行动物呢，居然先被嫌弃了！Felix恨恨地咬牙：
Felix站住。
欢快的脚步声一停：
蘑菇大叔，事儿太多会老得快哦。
清脆的童音给了Felix一记重击，Felix在这一瞬间认真地考虑是否应该把他的全部火柴点燃就着光亮把这只试验品用手枪射成马蜂窝再用扳手捣成肉泥，然后做成天然培养基带回去给他那些小宝贝。
Nil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它眯眯眼思考自己是袖手旁观呢还是装模作样拦一下。然而它还没有做出决定，又一次的唰啦水声挤入了这并不宽敞的空间：“噗噜噜？”
Felix幽灵啊！
真不知道下半身是蘑菇的试验品是怎么移动那么快的。看到走出一段距离的零壹飞快地冲回他们身后，Felix和Nil不约而同想到这点。Felix迅速又划亮几根火柴和Nil一同将视线转移回水面，试图看清这次又是哪路牛鬼蛇神。
即使是从脏兮兮的污水中冒出来的，在火光的映衬下依旧能辨别出水中的那团东西有着果冻般剔透的质感，半透明的白色模样依稀有着人形却辨不出五官，乍一看确实像是水面上飘忽的幽灵。
这应该是之前他们闯进下水道口为了避开他们而躲入水面下的试验品，半天听不到动静所以才探出头来看情况哪想他们还没有离开。Nil正猜测着前因后果，就听Felix嘀咕一声：“
Felix这不是噗噜噜嘛。
末了，补上一句，
Felix捅马蜂窝的又不是我，怎么全给我撞上了。
听着还真有几分被迫背锅的委屈。
一不注意，Felix手中火柴的其中之一燃烧得只剩短短一截，滚烫的火焰咬到他指尖的瞬间，激痛让Felix因祸得福灵光爆闪。没有丝毫停顿，Felix扬手将燃着的火柴朝着水中的噗噜噜一扔，迅速靠近Nil猛地在它背上拍一掌：
Felix嘿！Nil·Reptile，我想起来了！这可是海月水母，对水流的感知力可是一绝，跟着它绝对能出去！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是试验品愿不愿意随着水流走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刚从水中冒头的噗噜噜估计对于岸上还有其他家伙在这个事实非常懵，还没回神就看几朵火光向自己飞来。潜伏在水下这个举动就现在这个结果来看和作死没什么区别，于是它一时间慌不择路向着下水道深处飞速游窜而去。
看着那道浅淡的白影眨眼间被黑暗吞噬，Felix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咆哮道：
Felix愣着干嘛？！快追啊！
说完，这个看似急得跳脚的科学家闪身挪出Nil尾巴可以将其卷起的范围。
Nil若有所思地瞥了Felix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追着那细微的水声冲入黑暗。背后传来讶异的童音，紧随而来的
Felix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的尖细叫嚷声将留在原地的科学家懒洋洋的一句“好运。”掩盖下去。
祝它们这些怪物好运不就和诅咒他们人类自己倒霉一样么？Nil将这念头抛到脑后，专心地紧追那一缕不自然的声响，和它身后那只明明连脚都没有却移动迅速的试验品飞奔在这漆黑肮脏的下水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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