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性精神病人的自语。——
无趣。
恩格勒特这样想着，面无表情地脚下滑动出力，转椅连带着上面的人一起骨碌碌转了几圈之后百无聊赖地嘎吱一声慢慢停下来，慵懒而厌倦，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时间早已跨过了新世纪的门槛，属于科学的乐章正在被书写更新。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撕裂再缝上，而后等待着下一次的、更加刻骨铭心的粗暴扯开。
恩格勒特所需要做的就是执行这些行为，并构思着更新奇更疯狂的肢解或是重组。
和这里其他的科学家一样。
听起来残忍而刺激，恩格勒特却总是一脸懒散。
毕竟他对拆东西拼东西没什么感觉。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在意怎样让健康者被小小的微生物蚕食——然后再把狼狈不堪的万物之长变回正常人，如果他有兴趣的话。
而现在，他正和平常一样坐在观望台的椅子上面前摊着今天的报纸发呆，神情恍惚，和精神病院里某些患者的表情如出一辙。
奇怪的人。
说话拖拖拉拉，天生所带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加缺乏斗志，黑框眼镜后的青蓝的眼睛闪着飘忽不定的光，左腿的缺陷让他每移动一次就会发出令人烦躁的单调机械音，就像古董店的旧钟表一样。
唯一的行事准则就是自己的兴趣或者对自己的利益大小，没有道德也没有规律。
今天也是。脑子里装着危险的想法。啊。
可不能让别人发现呢——抑或是早就如沙漏中缓慢滑落的细沙一般流露出来——无意义的思考——还是空虚的判断。
嘴角挂着微笑，恩格勒特又自得其乐地转了圈椅子，椅轮滚动，在地面上划出弧形的轨迹。是Cardioid的一部分吗，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二维曲线。
地下空间里的空调有条不紊地工作运转，低沉的轰鸣和手腕上石英表淡漠的振动咔擦声交织融合撞击耳膜，冷气沉降裹挟着热空气的上升碰撞挤压消散而去。
恩格勒特扫了眼室内的其他人，通过面部表情快速揣测着他们是否有因为自己发出的噪音而发出不悦的信号。
叹了口气重又靠回转椅背上，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的手表看。
看上去已经不是很新了。石英表从它诞生被赋予电池的一刻起便忠诚地计算统计着时间——它长命甚至永恒的统计对象。岁月也毫无知觉地随手给它曾经镶嵌着同类引以为傲的小玩意儿的表盘覆上了一层灰暗，唯有那些矿物晶体和并不纯净的金属依旧闪光。
修长的指针一圈圈以表盘中心为圆点划出完美的不可见痕迹，一遍遍切割下表盘上数字刻度上方的空气。
啊...这是徒劳的吧。
指针不论走得有多么尽力，都逃不出那圈已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轨迹。
它恪守指责，却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原点。
仿佛密林中的迷途者，提着灯在永夜中徘徊，迎接着踩在曾经踏过无数次的土地上的第无数加一次降临。
不...这正是它的意义所在吧。
钟表停止了走动，便如停止呼吸的人类一样，逝者陷入无机世界，坏掉的钟表被丢弃，拆卸开后成为另外一个东西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指针也固执地继续着它无尽的旅途。
它是否知道呢。
它是否对这早已规划好的一切有所察觉。
啊....万一——
万一其实自己，自己和其他的这些人，以及试验品.也是一根类似指针的东西呢。
那会很有意思的吧。恩格勒特轻笑两声。说不定时间轴其实是个环状物呢，循环什么的，似乎有点宗教意味了。
指针们对一切浑然不觉，是在等待着什么吗。
反正——反正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在等着什么有趣的事发生——足以打破这一点娱乐意义都没有的平静，足以跳出这个怪圈。
恩格勒特闭上眼。这里很安静...很安静...十分....安静........
.....清脆的..碎..裂...声.......玻..璃.....吗....等.等？
该死。
警报的刺耳尖叫呼啸着撕扯耳膜周围的空气。
不必回头也知道了。
笼中鸟已经挣脱束缚。
困兽的枷锁已然断裂。
啊呀呀呀呀.....恩格勒特下意识伸手按住了腰间的M500，鼻尖仿佛萦绕着再熟悉不过的血腥味。
这。可真是个惊喜。
广播里传出了惨叫声，参杂着脚步声和撞击声。混乱无序——啊.......那旧日支配者的领袖是否正如以往一样于宇宙之正中敲打出疯狂的鼓点，吹号者呜咽着散播出黑暗古典的四分之三拍......
可扩布的电位变化于神经中通行无阻，紧张中蔓延出期待。
长翅者终要冲向高空。
有鳍人终将跃入湖中。
按着冰冷枪体的手松开了。
——我。为什么要拦着他们。
恩格勒特耸耸肩，随手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稍加用力便随着转椅离开了原处。
怀着不作为的态度，恩格勒特决定移到靠边的地方去，他可不想被误伤。
虽然不太对得起自己身处的这个组织——不过只要这些可怜的家伙们有能力，就尽管从这个破地方跑出去好了。
不要来打扰我就好。如果有谁看上去不太妙的话自己倒也能敷衍了事地拉他一把。恩格勒特轻松地靠在椅背上。
他有把握让靠近自己的孩子听听子弹尖啸而过的风笛曲，看看火焰绚烂的色彩。
被细菌侵蚀的身体啊
会开出怎样娇艳的玫瑰花。
雕绘着神的大理石啊
即将不堪一击地轰然倒塌。
古旧的指针上缠绕着榭寄生，按部就班毫不留情地斩下。
躺倒在钟下的身躯
是足以穿透黑夜的光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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