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房里度过的时间总是难以计量，仿佛趋近于零，又仿佛趋向正无穷。
踏出牢房，“幸运”的家伙早已去往另一个世界，而对于“不幸”的家伙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次轮回的开始：走出去，然后伤痕累累地再回来，接着又是漫长而无趣的等待。
唯一能让悲惨如影随形的它们知道自己并没有陷入恐怖死循环中的，是浑身位置不同的新伤口。
然而，无趣刻板到这种程度，也和无尽轮回差不了多少。
因为这原因疯了的家伙应该不在少数，所以剩下的它们开始想方设法地计量时间。
不需要多精准，回到牢房了几次，离开牢房了几次，这样的数字也就足够给予这些可怜虫宝贵的心理安慰。
Nil对那些廉价的心理安慰并没多大兴趣。虽然兴趣缺缺，但是它比其它家伙都还要认真地在计数。
为什么？
这得说到它的科学家。它的科学家是这样一个家伙：执着于试验品，更执着于人类本身。
因此，就算成为了试验品，Nil的自我意识也很强烈。尤其是在它逐渐适应自己这副身体的时刻，即使Nil还未彻底恢复思考能力，也足够让它回忆起一些有趣的事：成为试验品的理由，还是人类时的自己。
还身为人类时它钟爱于执行命令，而在不被任何道德法律约束的现在Nil并没有放纵自己欲望：它选择隐忍。
隐忍什么？
绵延不绝的饥饿感。
身体里混入了别的玩意儿，让Nil产生了一些可以用“生活习性”来形容的改变，比如说小型哺乳动物或者小型鸟类会使它变得兴奋，它不再吃熟食而更喜欢把它的这些小猎物玩死、勒死整个生吞。当然它也试过活吞，不过顾及到它内脏的坚韧程度，Nil最终选择将这些小家伙憋死在自己的口腔中才下了咽。
在一开始浑浑噩噩的时候还好，老鼠小鸟它偶尔能抓到。后来事情发生了一些转变，被和其它家伙关到一间稍大的牢房，然后它就开始了频繁的厮杀，有时是和其他科学家的试验品，有时是和它的“室友”。
从那时开始，便再也没有能够填饱它肚子小东西，所以它不得不啃食它敌人。
然而，这样的进食行为不能带给Nil饱腹感。
即使它在肚子里塞入体积比它还巨大的尸体、即使它被撑得几乎在高压水枪的喷射下生生呕出它才吞入的肉块，它依旧饥饿难耐。
因为吞食的都不是它想要得到的，所以Nil腹中的饥饿感无法消散。
它究竟想要什么呢？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记忆里有人这么问过它，不，对方问的不是它，而是“他”。
问问题的人有一张好看而苍白的面容，戴着眼镜显得斯文俊秀，温和地微笑起来时眼睛中都荡漾着暖意。这暖意刚好和室温相符。
“你总能完美地达成命令。但是你自己在期望什么？”
那人切割肉排的动作无比漂亮，拿着餐刀仿佛握着的是手术刀，手起刀落的利落在他看来赏心悦目。
对方将面前盘子里的肉块飞快地切成方便进食的大小，接着伸手又拿过他面前的这盘开始重复同样的动作。
仅仅几分钟，他面前放着两盘切好的肉排。大小适宜的肉丁整齐地码放，一盘八分熟，一盘一分熟。
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他，那个人拿起勺子搅着面前碗里浓稠的玉米浓汤，语气顿时强硬起来：“我很好奇你究竟想要什么，所以——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吃完这两份肉排，跟我走。”但是，对方显然不太习惯这样严肃的说话方式，那人板起脸了几秒，最后还是弯了眉眼，“真抱歉，我不太习惯这样，但我想你喜欢命令。作为人类的最后晚餐，相信我，它会令不再是人类的你难以忘怀。”
那确实令人难以忘怀。
Nil痛苦地发现自己体内压抑的饥饿感又变得鲜明起来，好似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爬动。唾液如泉水涌出地面般充满口腔，即使它胃里塞满的玩意儿能让它在接下来一个月内粒米不进，Nil依旧觉得自己身体里空空荡荡。
而现在，可爱的小型哺乳动物或者可怜的小型飞禽显然已经满足不了它。
每当饥饿感再次卷席而来，Nil渴望的不再是早期能使它感到兴奋的这些小玩意儿。
那双眼睛清澈通透，那指尖修长、指甲边缘圆润。
Nil想象的是那皮肤微热的温度，它细心描绘的是那肌肉的纹理。那血液腥味浓重却隐藏着丝丝甘甜，那骨骼或许坚硬但在它牙齿用力的瞬间一定碎裂得很美丽。然后是骨髓、脑髓，以及滑腻的内脏。
从喉咙开始直到胃部，Nil感到自己身体中产生了巨大的引力，它的皮肤向内皱缩、它的骨骼向内塌陷。甚至搞不好它的食道在不知不觉中长满牙齿，正从内到外将Nil啃食殆尽。
如果真的能自己把自己吃干净倒也不错，毕竟能终止这无尽的痛苦。
但是这只是幻想、这只是天方夜谭。
饥饿感如同幽灵般阴魂不散，这份苦楚绵绵不断，所以Nil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在忍受的同时，为了熬过这仿佛被无限拉长的时间，Nil开始认真地计数——或许用“虔诚”更恰当：数着每一次踏出牢房、每一次回到牢笼，隐忍着饥饿感，等待着将那美味猎物吞食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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