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走了进来,看到他的衣袖已经被汗水打湿,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您不会被烫伤了吧?”
雍正沉默不语。
雍正叫着王钊,返回乾武殿。
王钊进来后也看到了雍正的衣袖,这会他就明白了,刚才皇帝与惠妃娘娘有一面之缘,眼底闪了闪,“陛下,惠妃......”
“无碍。”叶伏天淡淡道。雍正插嘴道,“她明天就回府,让人好好看着,一定要把朱小姐身边的侍女,平安的送入永宁侯府。”
王钊应了一声。
雍正继续说道,“忙完了,我们就把那个叫哑子的人给带回来。”
大理寺里遗失的档案已经找到,阿容肯定还会回去拿,如今长春殿内无人把持,正好趁此良机。
“是。”王钊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
这一天,安陵容并没有回来。
皇后娘娘的诏书一出,便有许多人登门恭贺,好说歹说,安陵容才随娴贵妃去福宁殿拜了皇上。
安陵容刚封为妃嫔的时候,娴贵妃就经常去福宁殿找她麻烦,今天两人说说笑笑,王嬷嬷在远处看着,转头对太后说道,“娴主性格耿直,能遇到这么好的人,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娴贵妃是个多嘴的人,一说完,时间就不早了,太后让人准备好了位置,两人便在大殿中吃了晚饭,安陵容返回长春殿时,天已暗了下来。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安陵容支走了碧素,在柔软的床榻上坐下。
当天幕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小哑巴终于来了。
安陵容站了起来,将小家伙带回房间,将房门关上。
转身看向安陵容,她没有得到那份文件。
朱侯爷早已等候在大理寺,今天要不是王钊,他也不会这么容易跑掉。
朱夫人一死,虽然太上皇已经打消了对朱侯爷的疑虑,但朱夫人的死,却是朱侯爷自己清楚。
他相信,安家的事情,必然和安家有关。
不管是哪一位幸存的人,朱侯爷都会在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将他找回来。
侯太太的性命,可不能就这么白白送了。
安家的人,在案子没有被推翻的时候,都会去大理寺拿文件,朱侯爷派了一个人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
朱侯爷和那个叫小哑巴的家伙打了一架。
他在大理寺数千米外,步步紧逼,但最终还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利箭给射了回来。
朱侯爷的脸都绿了,他回来后,就开始调查安家人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安家人在第一天晚上被杀,次日一早,就被慎刑部的人给收拾了。
虽然有六十三具尸体,可他却从未见过。
八年后,再也没有任何线索。
朱侯爷心情低落,晚上回了侯爷,一看着门口的白色灯笼,牙齿一紧,眸底闪过一丝狠意,命令:“给我去找。”
把安家的坟墓都翻了一遍,又把安家的尸体清点了一遍。
安家人,可是有造反的罪名。
后来,慎刑部的人将尸体收了起来,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尸体,然后用草垫包好,拖着马车去了乱葬岗,挖了一个深洞,将尸体掩埋了起来。
无法分辨,但可以拼凑出几个人的身体。
而且,在安家大院中,那些被人用刀刺穿的仆人尸体,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查不出来。
第五十章……
这两天他都没怎么睡觉,直到天亮,他才醒来,就听见王公公在跟什么人说话。
他隐约听说过安家人的名字。
王公公推门而入。
太上皇瞥了一眼他,道:“怎么这么吵?”
王公公服侍着她,让她穿好鞋子,让他在柔软的床上坐下,这才回道:“昨晚有人挖了安家的坟。”
太上皇愕然回头。
王公公低着脑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侯府昨晚被大火烧了一半,整个院子都被烧成了灰烬。”
一次是昨天晚上,一次是今天早上,现在已经在长安城的每一条小巷中流传开来。
老佛爷一怔,盯着王公公,半晌后,他开口,“朱侯府?”
王公公嗯了一声。
“朱成誉是不是已经被杀了?”太上皇脸色一沉,看着火气道。
王公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往后退了两步,“皇上已经把你叫来了。”
皇上和文武百官正站在朱侯爷的面前。
昨晚乱葬岗里一片惨嚎,山下的人都向山顶望去,只见山顶上到处都是火光,像是一盏盏的灯,所有人都被惊醒,纷纷关门,直到天亮,官府的人才开始上山查看。
一切如常。
唯一找到的,就是安家人的坟墓被人盗走了。
前段时间,安府发生了好几起灵异事件,让长安城中的民众们都变得惶恐不安,甚至有人在暗中烧了一炷香,祈求安家人的灵魂能够得到安宁。
之前就有传闻,说安家的人,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八年前,安家火|药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长安都知道了,安府私自藏匿了一批火药,皇帝下令处决,全家被处决,前段时间,朱家的军营发生了一场大火,将整个山头都给毁了,皇帝和皇帝都在军中,后来朱氏家族的人也只是被杀了。
不管安家有没有被冤枉,光是这样的惩罚,就已经很不公平了。
安府的鬼怪,是因为他们和安氏的恩怨。
朱侯府是朝廷命官,统领洛阳数十万大军,而且还是先帝娘娘的亲眷,太后和皇帝都没有过问,谁也不会说什么,但安府毕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抵御了外患,平息了叛乱,容江之变,如果没有他,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
一场大火,就让他们全军覆没。
虽然没人胆子跟皇帝说,但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而此时,安家人的坟墓,也被人给掘了出来。
紧跟着,朱侯府的后院就热闹了起来。
这件事,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民间传言,虽然没有证据,但合情合理,说是因为是侯爷在挖安家的墓。
大清早上,群臣聚集在大殿前,议论纷纷。
“安家人,真的死了吗?”
“昨天晚上,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这是侯府的人?”
“怎么可能是真的?那天晚上,侯府的人上山之后,一个个都吓得半死不活,大喊着“有鬼”,倒不是他们有什么愧疚,而是他们做的实在是丧尽天良,八年前,他们就已经是丧尽天良了,现在又要去掘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的意思是,安府的鬼,就在刚才,你在侯府放了一颗炸弹……”
左相听在耳中,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亡灵,我朱家从八年前就开始了,现在侯府三番五次的无视律法,私吞烈性丹药,朕倒要看看,你还能为朱家做些什么。”
左相年纪大了,说话也不客气。
在他手上栽了不知道多少大臣,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他有胆量,对皇帝这般顶撞。
众人默然。
大家都清楚,侯府是皇帝娘家,平日也就算了,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朱家大营中的毒气,只要稍稍靠近一点,就能让皇帝和皇帝都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朱藻已经被杀了,他还没有吸取教训。
谁也不会想到,安家的人,居然敢把他们的王爷给毁了。
外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有哪个人能在侯府里,还能把这么多的火药给弄到这里来?
只怕是有不开眼的仆人,一不小心就把她给点燃了。
雍正人一到,大堂上顿时一片寂静,群臣行礼完毕,坐定后,左相就开始指责朱侯爷:“皇上,朕本就有皇亲国戚,与百姓同流合污的规矩,陛下即位之后,以身试法,以儆效尤,连皇帝都能做到这一点,我们这些大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朱侯府连续两起纵火事件,按照朝廷的法律,这已经是一条死路了,还请皇上主持公道。”
左相直接跪倒在地。
又有几个大胆的文武百官跟着他一起下跪,齐齐跪下。
雍正没吭声,只是静静的听着。
左相沉声道,“安家的安大帅,因为私吞了一批火种,所以,他全家都被开除......”
身在朝的官员,都是心思缜密之辈,这八年来,他们对安家人的事情,从来没有说过。
如今,左相将安家与侯府相比,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虽然他们看不惯侯府的嚣张跋扈,但也不会说什么,让皇帝把朱家人给灭了。
大厅里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雍正淡淡开口,“安家造反了。”
左相突然脑袋一歪,痛声唤道:“皇上,什么是造反?”
“安家历代都是我安家的将军,镇守边疆数百年,在安贺仲这一辈,不是战死,就是被杀,就是被杀,就是唯一的血亲,他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造反!”
左相朗声说道。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
片刻之后,原本寂静的大殿之中,再次有人跪倒在地,韩国公单膝跪地,朝着雍正叩首,“微臣同意,请皇上再查八年之前的安府火|药一事。”
这一次,就算是站在雍正面前的高沾,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他抬起头,看向了雍正。
雍正看着大门口,面无表情。
“那朱侯爷现在在哪里?”
雍正忽然出声。
“侯爷昨晚受了伤,今天请了一天的假。”
高沾看了看雍正的手指,说:“抬进来。”
等怡安殿太上皇苏醒,王公公向皇上汇报了这件事,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朱侯爷。
“现在如何?”太上皇开口问道。
王公公说,“皇上被群臣拦在宫门前,由左相提点,奏请朱侯府两起纵火案,请皇上主持公道,而且......”
“你说。”
“请皇上彻查安家八年之久的叛国之事。”
王公公话音刚落,太上皇眼皮一跳,一巴掌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朱成誉!他故意不让我安心。”
雍正已经侯了一个多钟头,见外面的人走了过来,他赶紧说,“韩大人,请进吧,陛下已经等你了”。
韩国公连忙迎了上来,和雍正打了声招呼。
韩国公在路上就已经隐约猜到,陛下这次来,多半是冲着安家人来的。
如今安府的幽灵已经是人尽皆知。
韩国公沉默了半晌,见雍正没有回答,这才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何指示?”
“坐。”雍正缓缓起身。
等韩国公落座之后,雍正才开口:“这位安贺仲,是不是曾经在京兆府衙任职过?”
韩国这边,所有人都在为安家出头。
雍正又补充了一句,“他以前保护过一个人,好像叫做江观痕。”
韩国公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主谋逃跑,安观痕贪污受贿,该杀,安大帅还他一个公道。
安家人的事迹,渐渐被人淡忘。
雍正没说话,而是对着林长庆问道:“林长庆怎么会在这里?”
韩国人把目光投向了天空。
雍正神色平静,让韩国公猜不透他心中所思。
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林常青早年厌倦了朝堂,辞了官,到了久财崖,起初是个小寺院,后来林常青一心一意研究医药,久财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说他有救人的本事。”
韩国公话还没说完,雍正就应了一声:“嗯。”
“还在长安吗?”
“没走。”韩国公略一思索,便摇摇头。
雍正:“……”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听说十六年前,容江出了一次大的变化,到底是谁来的?”
十六年,雍正才六岁,周绎才五岁,老爹才五岁。
他当然不清楚。
韩国法官点了点头,“安大帅。”
雍正问:“安贺仲?”
韩国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蒋氏一脉,在容江被围之时,安大帅出面,将蒋家人引至长安,两家联姻,那位蒋小姐,便是安夫人。”
韩国公面无表情,但说到后面,却是一脸严肃。
再好的东西,终究还是要毁灭的。
“韩老板是不是也在容江?”雍正忽然开口,韩国法官说道。
韩国公张大嘴,一脸懵逼。
雍正接着说道:“当时,韩大少爷嫁给了安大帅。”
韩国公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起身,“陛下,我没有参与安府之事......”
雍正打断他的话:“无论你是谁,此事到此为止,由我说了算。”
韩国公噗通一声,整个人都跪了下去。
一颗心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雍正才道:“韩焦告诉我,这位是林长清之女,也是她的亲生骨肉。”
韩国公面露惊恐之色,抬头望天。
胸口的那股紧绷,也渐渐的舒展开来。
雍正看着他,说道:“韩老板,你放心吧,你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雍正就不断地向韩国大公打听,不清楚这位大公到底是在说安家人,还是在说林长青。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雍正宣会来了。
关于安家的情况,他早就调查过了。
韩国公额角冒汗,正不知如何是好,雍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这个案件是文王在处理,你让安观痕来处理。”
韩国公微微颔首:“臣明白。”
叶伏天对着诸人道:“下去吧。”
韩国公走后,高沾回头望去,只见雍正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不去看案卷,也不去看奏折,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素来淡漠的脸庞,此刻却多了一丝迷惘。
高沾愣住了。
他立刻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雍正的声音响起:“高沾。”
高沾上前一步,雍正突出声:“将二皇子的模样,给我看看。”
高沾今日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此时听到雍正这么一说,更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也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手下去搜寻二皇子的容颜。
二皇子已经在宫中呆了两年,手中的画作也不过是寥寥数笔。只有二皇子活着的时候,才会留在这里。
今日,皇帝身边的大管家刘贵请假,由何顺顶替。
何顺在高沾走后,便告辞离去。
此时已经过大半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踪迹,高沾在心里把何顺骂了无数次,他就不怕自己的脑袋被割掉?
他正准备派人过去看看情况,就见何顺从墙角处跑了出来。
高沾心急如焚,完全没有注意到何顺的神情,只说了一句,“你还敢在这里浪费陛下的时间,简直就是找死。”
说完,他又命令:“赶紧送到我这里来。”
何顺虽为亲兵,但伺候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今日,他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走到桌上,何顺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他,他伸出手一扫,整个人都呆住了。
雍正看了他一眼。
何顺的面容十分的不好看,他的脸上满是汗水。
雍正移开了视线,接过了手中的画卷,何顺立刻退后了一段距离,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雍正却是忽然问道:“何事。”
何顺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雍正一声大喝,将他给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王爷饶命,是我瞎了狗眼......”
伺候雍正的人,都知道雍正为人极为小心,因此,不管是在他的眼前,还是朝堂上的官员们,都不敢对他说三道四。
何顺人虽是智谋过人,胆识过人,但跟雍正比起来,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太监。
雍正没有理会他,也没有让他起来,自顾自的往外走。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幅画上。
画面里,二皇子立于长安河岸,一身青白色绸衫,头顶一枚黄金皇冠,正是他在藏书阁里发现的那一件。
雍正看着二皇子那张满是笑容的脸。
“二皇子,在下真是服了。”
雍正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何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重复一次。”雍正抬头说道。
何顺将头埋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不敢。”
何顺在景安殿见到了二皇子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原本还想着再去看看。
可是,他翻遍了整个皇宫,除了一些画作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更何况,二皇子的手上,还有一枚玉牌。
浪费的时间也不多,只能先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想起这东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不清楚安主子为何会有此物,但却可以确定,今日二皇子手中的这一块,便是当年从安陵容手中夺来的。
安陵容纵然很想将她接回去,也无能为力。
但由于这块玉佩过于醒目,安陵容交给他之后,他才会细细打量一番。
上面有一朵祥和的白云。
只见那张纸上,赫然有着四个大字。
这个词,他最初并不知道。
如今一见二皇子的画像,再看看他的衣襟,再看看他的玉佩,就能猜出,这是“绎”字。
何顺实在想不通,二皇子的翡翠是从哪里来的,安主子是从哪里来的?
自从安主子出事,安主子的消息就在宫中流传开来,何顺也知道安主子是安京兆的侄女,她一直住在长安,所以一直都没有见过二皇子。
但何顺当日交还玉牌之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安陵容的一句:“此物于我而言,只是有些特殊罢了。”
那么,安主子肯定也是听说过二殿下的消息的。
何顺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是傻子。
他也明白,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本是打算咬紧牙关把这口气吞下,但在雍正面前,他却没有隐瞒,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见他不说话,雍正继续说道,“你既在皇宫里伺候,也知道规矩,要是让我来查,你会很倒霉的。”
何顺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却听见雍正又开口了:“你把这副画给我了?”
“是。”
雍正随手将手中的画卷往桌上一丢,“一副画又如何,何必这么着急。”
何顺在雍正登基之后,就被调往了太师府,服侍雍正已经两年多了,还从未见谁和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可以瞒得住他。
之前江爷被他救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去找过他。
他很清楚,高管家并没有放过自己,只是皇上不想过问罢了。
如果要调查,他早就被砍掉了头颅。
何顺再也藏不下去了,直接跪倒在地:“属下,属下发现了二皇子的令牌。”
雍正又问了一句:“谁。”
何顺垂下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安主子,抱歉了。”随后,他又开口道:“安主子。”
**
直到夜幕降临,雍正才返回自己的住处。
“人来了?”走到门口,对着高沾道。
高沾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今天下午,江先生来了,就等着王爷。”
雍正没吭声。
“你去一趟长春殿,将她的行李取了过来。”
高沾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后宫佳丽们搬进来后,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当他回过神来的那一刻,雍正的身影,已然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高沾没有再追下去,向着长春殿走了过去。
安陵容从正午坐到黄昏,到了午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影子,便想着没意思,便点了一根香,等到雍正回来,屋内已经点起了一根香。
【第四十二章】
安陵容正在剥橘子的果肉。
就在不久前,安陵容对着门外的太监说道:“陛下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乾武殿?”
年轻的太监摇摇头,“这两日皇宫出了不少的变故,陛下今日要见群臣,只怕要在前方耽搁些时日,还望安主子在此等候。”
如今,满朝文武皆知,安陵容到底得到了何等的青睐。
安主子乃皇上宠幸之人,平日里都是他们观摩,哪里会有不明白之处,见安陵容确实没事,几个小宫女也懒得多耽搁,便给她上了一盘橙汁。
这一次的收获,便是这一次的收获。
还未到季节,略显苦闷。
安陵容往嘴里丢了一块,半晌才回过头,蹙了蹙眉,正准备将嘴里的酸味散去,却听得门外响起了一声喧哗。
雍正迈开脚步,那些太监们纷纷退下。
安陵容回过头来,向他行礼。
抵达乾武堂时,安陵容早已穿着一身石榴色的长裙,身上披着一条月色的被褥,本来有些憔悴的她,此时却是神清气爽,眼眶中似有泪水在涌动。
雍正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过去,盯着她手里的橘子,轻声问道:“好吃吗。”
安陵容二话没说,拿出一片烤串,递到雍正面前。
雍正淡淡的说了一句。
安陵容抱着他的手臂,呆呆的望着他,半晌后,她看到他突然停住,“噗嗤”一声,扑哧一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唇瓣弯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失色的笑容。
这让众人看到了一线曙光。
雍正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安陵容被他搂在怀里,微微一笑,抬头一看,却见他面无表情,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她赶紧止住笑容,“是,是我不对。”
说着,雍正便一把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这只胳膊比以前有力多了,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她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的胸口挠了挠,柔声道:“区区一个橘子,难道皇帝还想要我的命?”
雍正放下心来,垂眸,“你等了那么久?”
安陵容微微一愣,“这才过了不久,就已经是晚上了。”
雍正一怔,转身离去,而一旁的安陵容却是一脸淡然地一笑,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将脑袋抵在他的怀里,“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一缕幽幽的幽香,从他的鼻尖飘了过来。
雍正垂下了眸子。
一根雪白的发钗,被她别在了脑后。
雍正的手指轻轻一动,视线落在了她的头上,他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心疼,声音有些嘶哑,“抱歉。”
安陵容微微一愣,随即长身而起。
她就是在逗他。
雍正这次并没有松手,只是将她的脑袋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别闹了,让我抱着你。”
安陵容没有说话。
漫天的青灰色光点,不知何时,竟然完全隐入了夜幕,只是一缕淡淡的光晕,却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
很温馨。
这是他和她的最后一丝温馨。
雍正可不想就这么丢了。
更不能让她丢了。
“要不要进去?”雍正说道,“你要进去吗?”
安陵容脸抵在他的怀里,点头道:“不错,我还问过陛下要了一枚灵符。”
“我看看。”
安陵容从他怀里起身,低下头正要掏出那张黄符,却被雍正一把按在脸上。
安陵容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雍正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吃了一样,他看着她,嗓音沙哑,“我要找你。”
安陵容还未回过神,就被雍正吻住了。
他在她的唇上,温柔的一吻,就像是一次激烈的掠夺。
安陵容呼吸略显急促。
雍正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拍,“高沾把你的衣裳都送来了,你就暂时留在这儿。”安陵容刚要抬头,却见雍正将她的秀发紧紧地吻住,哑声道,“你也跟着我走。”
安陵容眼中精光一闪。
雍正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柔声细语,“你那天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父亲,我没有说,但是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说,我这条命,是你和林常青给我的,我会好好照顾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责备你。”
雍正没有再说下去。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她不能欺骗他,也不能欺骗他。
那个夜晚,王钊对她穷追不舍,这是小哑巴告诉她的。
但她却没有放开,也没有放开。
她会自己寻找,也会在自己的恶梦里,找到在安家院子里没有找到的道路,她要自己找寻。
她还有其他的请求。
或许,从安夫人用这一招,把她的心事,转移到别的男子的手里,她就已经有了目标。
她要回王宫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退出,但是雍正给了她复仇的机会。
哪怕她对他有好感。
她不怕恋爱。
她这一辈子,心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不是她已经错过了太多,而是她已经习惯了。
母亲在她的心里捅了一刀,让她在自己面前死掉,让她好好地活着,安家总得有一个人能站起来,而那位被一剑洞穿了胸口的清大师,她说,活着,就会有一线生机。
她踩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那是怎样的一道光,唯有她自己清楚。
雍正当日带着她逛了一趟长安城,并没有将她认作是她。
那是她的心愿。
他要变成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才是他想要的。
在众人看来,安家人和他们之间,再无恩怨。
她能回到安家的院子里。
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她很明白雍正想要的是怎样的,她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她那么深爱着他,尽管她已经注定要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但她还是喜欢他。
她不想对不起他,他爱她,她就会给他一个最好的回报。
雍正宣今日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清和尚说过,若是有一日,他会告诉他,他是他的儿子。
他要替安家人出气,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现在,韩公国已经进了王宫,她的位置,恐怕要彻底的垮了。
她本想着,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会同意的。
就算他要公平对待,她也不能说什么。
两人的人生轨迹,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彼此都有过一段甜蜜的爱情,如今,彼此的心结,都被拉得很远,她很满意。
她认为他会宽恕她。
既然如此,她可以和他一样,和他在一块,可是她不会放弃。
安陵容一动不动,就这么被他搂在怀里,一声不吭。
他也不多说。
她不说话了。
良久,雍正这句话说完,“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会让王钊看住你,你这个小笨蛋。”
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但绝对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
安陵容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雍正毫不退让,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熄灭了大半的油灯上,脸上带着一丝宠溺:“休息吧。”
到了傍晚,雍正像往常一样搂着她。
安陵容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
两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睛。
“阿容。”安陵容快睡着之际,却听到雍正叫了一声。
“嗯。”安陵容怔怔地应了一声。
良久,她终于陷入了梦乡,只听一句话:“我在。”
我没有。
就是他。
他是她的偶像,是她的未婚夫,是她的未婚妻。
是他,他正在河畔,朝他微微一笑。
她偏过头,偷瞄着他。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偏偏,他对她动心了。
雍正低着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均匀了。
他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他吻了吻她的秀发,又合上了眼睛。
正是安陵容。
不要担心。
【第四十三章】
高沾的工作效率很高。
当晚,她就将小哑巴的行李,全部都给抬进了后宫中。
夜里,他守在门外。
屋里的灯一暗,他转身,很快,一个身影从房顶跃到了房顶,落地之后,正好看到王钊。
“去那儿。”王钊双手环胸,一脸的等待。
小哑巴怒目而视。
王钊朝着她看了一眼,“你功夫不错。”
装的倒是挺像的。
许财崖见到她时,她已经跪在了林常清的坟前,一见他,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小哑巴瞪了他一眼,从房顶上一跃而下,钻了进来。
这两日,王钊都在阻止着这个小哑巴。
“跟着她。”雍正在三个夜晚的时候,终于对王钊说道。
**
文王抱着一堆废品回到家中,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回到王府后,便吩咐下人去取朱藻死前未送的账簿。
两个人一起掘墓,朱藻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火种和人力,他负责挖掘。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三七分,他七分,朱藻三分,朱藻到现在还没有拿出钱来。
否则的话,他在江南之行,将会一蹶不振。
朱后当初将江南交予文王,文王便如一头脱了缰绳的野兽,可以为所欲为,将自己的宫殿,统统塞在一个简陋的皮袋里。
只有进去的人才会明白,这是何等的奢侈。
朱藻进去一瞧,再次叹了口气。
到那时,这里就是他们的禁地。
文王才仅仅是短短六个月,江南的财政就已经亏空了。
朱藻还真给文王打了一场新的赌。
赌场刚刚建好,即将竣工,却被一场大雨淹没。
无论是人力还是物资,都是急需钱的。
那可是要钱的。
文王为了避免有人去长安告状,便派朱藻去朱侯爷那里请罪,说服了他,总算是把洛阳的军粮给了他。
文王保证,一个多月之内,他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他。
最后,朱藻不见了。
哪怕他已经是个死人,也没有这么多钱。
如今朱侯爷回来,必须要讨个说法,再加上寒季一到,他的军饷就要被扣光,前线的将士要是出事,他还得被爹一刀捅死。
目前尚无答案。
但皇上和皇上都将江南的事交由朱瑞处理。
朱瑞不过是朱家人,并非朱夫人之女,性情刚烈,若是让他知晓江南有一座宫殿,恐怕当日便会禀报皇上。
雍正一脸懵逼,正想着,却见安京兆来了。
安府的事情发生的当晚,百姓就已经是一片混乱,到了衙门,衙门的人也是在白天过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但是他们仍然认为这只是夜间的哀鸣,官方要查,就得在夜间进行。
雍正早将安府发生的事情交给了文王,而安京兆和安观痕,也在暗中帮忙。
要查,还需要文王同意才行。
文王拿着这一块冷冰冰的铁片,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见到安观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今天晚上要去一次安家。”安观痕丝毫不在意意。
“去啊。”文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安观痕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文王见他还在这里,有些不耐烦,“难道我也要跟着你去吗?”
“多谢王爷。”安观痕双膝下跪。
“嘶”,文王霍然站了起来,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把安观痕的头给摔下来。
安家人关于幽灵的传言,也是越传越玄乎。
连县衙都是避之不及,更不要说普通人了,生怕夜里被抓,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留下了安观痕,以及被他强行抓走的三位大臣。
文王并不这么认为。
“一群没用的东西,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安家的鬼魂,有没有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傍晚时分,文王领着蒋观痕,还有一些大臣,来到了安府。
一进门,一股冰冷的气息迎面袭来。
身后的几个人连忙向后退去。
文王冷哼一声,回过头来,一只脚狠狠地踢在了那扇大门上,就算他真的是盗坟,他也不惧,可这朱藻,可是一个敢动死人的人。
就算他是个死人,也不会怕一个鬼魂。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进去后,安观痕提着一盏灯,与文王一同走了进去。
当他们来到了那口鲜血淋容的古井前时,所有的大臣都吓得瑟瑟发抖。
文王忽然回过头来,吩咐道:“所有人,全部向前。”
众人瑟瑟发抖,谁也不想轻举妄动。
文王急得不行,“现在就进去,或者等死,今天晚上我就让你给我一个痛快,让你一个人在外流浪。”
几个人才壮着胆子,往里面一站。
安家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当年安府被毁,一些家丁想要逃离,却被卫兵擒住,当场斩杀,被掩藏在房中,没有人去捡,八年之后,只剩下一堆白骨。
一只脚,踩在了一具白骨之上。
一声惨叫响起。
他们急速后撤,可还没来得及离去,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所有人都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的石壁已经被推开,一个隐秘的空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文王立在门外,神色凝重,神情凝重。
待得密室停止,萧晨将所有人都推进了进去,安观痕也跟着进去。
安观痕提着一盏灯,立于漆黑的屋内。
一眼望去,只见那一堆东西,文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一间堆满了青铜器皿和金银珠宝的屋子,不过这些东西都不是如今的市场上能买到的,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现世能买到的,文王心头一跳,赶紧从安观痕手里拿了过来。一把夺过了油灯。
他定睛一瞧。
满屋子都是死人。
文王蹲下身子,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这也太诡异了吧。
安家的院子荒芜多年,从未有人踏足,再加上出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避其锋芒,没有人敢靠近,这样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却没有料到,居然会是祝氏。
他很清楚,朱藻到底盗走了哪座古坟。
他非常肯定。
这就是朱藻留下的东西。
朱藻一离开,他便想尽办法去搜寻,想不到竟然藏在了此处。
“让他们过来。”
文王刚和安观痕说了两个字,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后袭来,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出现在眼前,安观痕立刻抽出了手中的宝刀,准备格挡。
两人不得不从房间里出来,朝着外面的方向而去。
文王被打得胳膊上有伤。
几个知县被杀,安观痕连钱都没拿,就把文王送到了自己的住处。
文王回到王府后,立刻召集了一支军队,将整个府邸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文王的亲兵,再次踏入了这间屋子。
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这昏暗的屋子中,他有一种错觉。
闻言,温王面色涨的通红,一溜烟的跑回了朱家。
【第四十四章】
安大理寺的卷宗丢了,朱侯爷便着手去查,却没想到安府突然出事,安家人的卷宗也被大理寺偷走了。
朱侯爷今日来禀告老佛爷:“安家的人,怕是早就亡了。”
太上皇面色凝重。
安家六十三位禁卫,被禁卫直接斩杀,事后,皇室一查,六十三位,无一遗漏。
“安家人,一个都不在了。”
朱侯爷接着说,“就是要替安家人出头的那位。”
还安家一个清白。
以前和安家关系不错的门派,如今长安城里还有谁?
他心中已经有了数。
“给我看看。”
朱侯爷刚从宫里走了出去,还没有落座,大理寺里就有人来报,说安家的那份资料,被找到了。
大理寺内,一片安静。
朱侯爷闻言连忙迎了上去,看着面前的一张卷宗,卷宗纹丝不动,像是从未丢失过一般。
朱侯爷面色铁青,立刻命人去请永宁侯府的大公子。
大理寺的档案是由他掌管的。
寺里的人去永宁侯府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范伸平日里的性子如何,但凡与他接触的人,都会认为他只是个懒惰的家伙,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什么官场上的官员,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幌子。
天色已黑,天晓得她身在何处。
朱侯爷一咬牙,“全部拿下,无论是什么人,统统给我拿下。”
等到了朱侯爷跟前,已经是傍晚时分,范伸正一副喝醉了酒的模样,一句话也没说。
朱侯爷牙齿都快咬碎了,牙齿都快咬碎了。
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进门,他就发现朱夫人来了。
朱夫人的房间很暗,一个仆人说:“姑娘在睡觉。”
朱侯爷在门外伫立了许久,方才长长一声长啸,退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朱太太自朱藻死后,就是这样了。
朱夫人原以为朱奶奶从坟场出来,就会进宫为他的藻哥哥主持公道,谁料朱夫人回来以后,不但不提朱瑞,还派朱瑞到江南去了。
朱家的那个孩子,到了今天,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如今朱侯爷一回,就扯着他说:“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儿子的命,全是他人的,我儿子的命也是他人之命。”
朱侯爷宽慰了一句:“瑞哥儿,您的儿女也归您了。”
朱太太尖叫起来,“我儿非我之女,我不配为娘,当年你与永宁侯府成婚之时,可是曾向我保证,绝不纳妾......”朱太太说到这里,顿了顿,“说了也是白说,你会生气的。
朱侯爷在朱夫人的压力下,也觉得很不好受。
朱藻好歹也是他的血脉,他怎能不心痛,“都说了别惯着他,迟早要出问题,这次他竟然敢这么做,实在可恨。”
朱夫人气急败坏,“他凭什么要被杀?”
朱侯爷也是一脸的郁闷,说道:“前段时间,他还在南边,一片墓地被他炸了。”
朱夫人目瞪口呆。
朱侯爷走了好一会儿,朱大姑娘方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从床上下来,招呼着朱藻的几个属下。
朱藻的坟茔,她早就找到了。
朱藻和文王盗走的那些宝贝,本就属于他,一小半用来清算,还有一小半藏在了安家,他也不放心其他人,就把这事告诉了朱夫人。
朱藻一走,朱夫人手里就拿着文王留下的东西。
朱夫人也是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才不甘心的。
听朱侯爷这么一说,朱夫人才知道,朱藻的事情跟那座古坟有关,虽说找不到任何不方便的东西,但想来应该是朱藻的人没有到这里来。
朱藻从未去过南方,又是谁在那里挖的呢?
朱夫人一把捂住自己的面庞,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她说过,她跟着王爷,早晚有一天,她会被他杀死。
如今一听,还真是如此。
为何不将自己的血脉,也要将自己的女儿给杀了?
她可不认为,文王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系,甚至连皇帝都会知晓。
所以,这朱太太,就把那帐册牢牢的攥在了手中,一文也不愿意送到文王那里去。
安府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可不是她想要的。
她从来都不会去多此一举。
这朱藻藏在安宅,谁也不会发现,直到前两日,安家人突然出事,哪怕旁人不想靠近,但这位知县却来来往往。
朱夫人今日也知道,今晚有县府的人要来探查,怕她不放心,便让自己的一个心腹,在暗中盯着,“不管是谁,都要把他干掉。”
没想到,却碰上了“文王”这个名字。
这个心腹一回来,就急忙向朱夫人报告,朱夫人马上就让人赶往安府。
文王回府,命侍卫把他抬了进去,里面的一切,都被朱太太一扫而光。
如今文王到了,朱侯爷还不知情,听到文王要来,正纳闷,这么晚了,他还能有什么事?
上次的薪金,也快到了。
朱侯爷刚要说话,文王已经一脚踏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脸色就变了。
“好一个王侯。”
朱侯爷还没有回过神来,文王已经将自己的胳膊摆到了他的眼前,“侯爷为什么不直接一剑把我给宰了,而是要把我给宰了?”
朱侯爷一脸的莫名其妙,“王爷进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文王大怒,不能有丝毫的迟疑,吩咐:“搜。”
朱侯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大胆,我倒是要见识见识,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没有人再敢乱来。
文王怒目而视。
朱侯爷毫不退让,转身望向文王,“王爷说笑了,这可是皇帝当年亲自册立的,又是王爷娘娘的寝宫,王爷今夜突然让人来查探,我并不在意,就是冒犯了王爷,王爷向来是个孝顺之人,绝不会有失礼仪。”
朱侯爷一提到朱后,文王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半晌之后,文王一咬牙,命人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侯爷,好自为之。”
文王一走,朱侯爷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怎么回事?”
这也不算太困难。
安府三个官差的尸首,还留在这里。
这一夜,安家的文王遇刺身亡。
之后更是派出了王府的兵马去了侯府,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还如此不知好歹的要去找人,原本朱侯爷还有些纳闷。
这个刺客,莫非与自己王府脱不开关系?
朱侯爷沉吟片刻,猛地起身,走向了朱家的房间。
这次,还没等那名丫鬟开口,朱侯爷就一脚踢了出去。
“起来。”林枫冷漠开口,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漠之意。
文王手中掌握着大量的罪证,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冒冒失失的冲进去。
肯定是被他察觉到了。
朱夫人一进来,连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来得及褪,就被朱侯爷一脚踹开了。
她穿戴整洁。
朱太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哽咽道:“阿藻死得真的很凄凉,他甚至没有南疆的城市,要南下的大臣们.......”
朱侯爷眉心狠狠一跳。
今日他进宫禀告陛下,安府内出了鬼,大理寺的卷宗丢失,也是安家所为。
这是要给安家人一个交代了。
如今,前两日未得的卷宗,却已经进了大理寺。
安府出事,肯定是和王府脱不开关系的。
而文王今夜也将他擒下,文王跟随他一年有余,岂能不知道,今日闯到了他的府中,当然要彻彻底底地调查清楚。
朱侯爷脸色惨白,回眸对着朱太太道:“你不但要将她斩尽杀绝,还要连累我全家。”
安府的一切,都是皇上托付给他的。
明日清晨,文王就要入宫控诉。
到那时,他该如何和陛下解释?
**
朱侯爷所料不差,第二天一早,便接到了一道旨意,要他进宫。
朱侯爷勉强的朝着文王所在的位置行了过去。
再加上雍正。
朱侯爷与他相会,便让人给他摆了一把凳子。
落座之后,朱侯爷看了一眼文王,发现他脸上带着几分怒意。
“我听人说,你得到了一份宗门的秘籍?”这位先辈,最先开口询问朱侯爷。
“是。”朱侯爷回答道。
太上皇瞪了他一眼,半晌后,转身看向文王,缓缓开口:“昨天安家,文王被人偷袭。”
朱侯爷起身,对着地上拜了下去,“臣失职了。”
“不是你的错,而是文王说,你的人把他打伤了。”
朱侯爷大惊失色,赶紧叩首:“请陛下明鉴,小人纵然是个傻子,也绝不敢对陛下不利。”
这是朱侯爷从回去之后,就考虑过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承认,若是安府秘库中藏着什么宝贝,文王也难脱责任。
而且,文王在安府的事情上,纵然是太上皇有所怀疑,也不至于怀疑到朱家来。
文王见他推三阻四,就说了出来。
安观痕把当晚的经过说了一遍,朱侯爷还是不愿意说出来。
文王急了,“安府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至于那些失踪的书册,早已经不见了,你今日又来了,大理寺戒备森严,是什么人能混进来的?”
“……”朱侯。
他对着皇帝跪拜道:“皇上,您说得对。”
“行了,都起来吧。”
若是太上皇对朱侯爷有所怀疑,就不会让他进宫了。
安府出了一桩怪事。
朱家,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朱藻藏在安王府邸的事情,想必也是真的,只是,朱家,却不一定就是幕后黑手。
老佛爷放过了朱侯爷,回头对文王道:“你先回去吧,安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把这件事交给皇上,皇上再派人来查。”
朱家的人,对老祖宗的信任,甚至超过了文王。
文王气得不行,转过身去,对着雍正说道:“爹是个笨蛋,老大一向公正,今日之事,还请你出面解释一下,咱们周家人,还不是要被朱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文王说完,朱侯爷又是一拜:“臣惶恐。”
“胡闹!”
文王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不断的催促雍正说出自己的想法。
朱侯爷与文王之间的争吵,雍正一直在旁边品茗,此时听到有人提起此事,雍正才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温王道。
“让你去找,又没让你去找。”
《文王》——《周易》
雍正没有搭理他,而是接着说道:“你要隐藏,就意味着已经走漏了风声,安家出事了,文王遇刺,必然是贼人趁火打劫,这件事跟侯爷脱不了干系,不如让他自己来查。”
看得出来,雍正非常相信朱侯爷。
朱侯爷忙不迭的说道。
文王正要说话,一道淡淡的嗓音突然响起。
雍正阻止道:“怡安殿那边。”雍正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前几天,我的爱妃去镇大理寺,要了一道黄色的护身符,我命人将其放在了怡安殿,如今风平浪静,如今此事已成定局,我便请你进宫,在怡安殿为家父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雍正一番话说完,文王一咬牙,转身离去。
屋内,老人看向雍正的目光,充满了凝重。
朱侯爷与文王对峙许久,始终面不改色,此时却是心中一紧,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雍正起身,示意朱侯爷:“侯爷,您可以走了。”
朱侯爷微微欠了欠身子,退了下去。
说完,雍正便走出了大厅。
唯独那位陛下,依旧是一脸懵逼。
他记得几天前,雍正还对他说过,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现在,他对这些传闻中的鬼,竟然深信不疑。
朱家的事情,他从未怀疑。
安家人的事,是朱侯爷一手安排的,不是朱家人就能搞定的。
可雍正今日的举动,明显是向着朱家人这边倾斜的。
这一点,也让皇帝起了疑心。
夜幕降临,王公公才说:“朱藻一死,你去查查朱家大小姐的行踪。”
朱侯爷也不是傻子,朱夫人呢?
朱太太的血脉,却是他的血脉,她怎能不痛快。
安家人,简直就是一尊随时都有可能被捏死的杀机。
他很清楚,安家的事情,他是清白的。
大理寺的卷宗放了八年,本来是完美的,如今却被人拾了出来,文王今天早上说的那些,他压根就没有听到,只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次来,就是要去找安家人的故人算账。
这是一种隐藏自己的手段,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太上皇顿时就急了,直接将手里的丹药往旁边一丢。
朱成誉的勇气可见一斑!
怒火冲天的老祖宗,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怎么就不行了?
他的女人和他的秘密,都在他的手里。
【第四十五章】
太上皇帝生性猜忌。
就拿韩家来说,虽然他很看重朱家,但前提是朱家对他绝对忠诚。
再说了,朱成誉也不会有任何的恶意。
王公公也跟着出去,检查了一遍。
王公公见状,连忙将这件事说给太后听:“咱们朱家人,哪个不是为他卖命,当年他将韩家踏平,安家也是一样,结果却是他在背后捅了安家一刀,又在我们身上插了一刀。”
这是怎么回事?
太上皇一听,就明白了。
难怪。
朱藻去世那天,他被安家的鬼魂牵制着。
太上皇一张老脸都快气炸了。
关于怡安殿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在这间密室的入口处,有一张黄纸,上面沾满了各种调料,而这两点,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没有任何的理由,这一盏灯忽然就消失了。
但太上皇的心思却发生了变化,无论是风吹过,亦或是灯笼齐齐出了问题,都没有关系。
毋庸置疑。
夜幕降临,王公公看到那张软绵绵的大床,忍不住说了一句:“暂时还没有定论,朱小姐纵然如何跋扈,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侯爷从洛阳归来,只怕还没有弄明白其中的缘由。”
“……”太后无语。
之前他并不清楚,但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太上皇的面容更加的难看,思索了片刻,才转头看向王公公:“女子都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朱夫人到底了解多少。”
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倒是要看看,这朱成誉到底要干些啥。
**
从怡安宫出来后,朱侯爷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朱侯爷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能躲过去,也是靠着文王的威望,以及皇帝对他的偏心。
太上皇不疑有他。
但皇上却是个例外,他自坐上王座之后,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与他说话时,总是三思而后行,谨言慎行,今日陛下说出这番话,虽说是为自己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这一点,皇帝陛下就将他当成了朱家的人。
这是对他的仁慈,对他的仁慈。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只有朱侯爷自己清楚。
昨天晚上,文王来了,朱侯爷就审问过朱夫人,朱家的人自然不会再撒谎。
她可不是什么阴灵。
大理寺的卷宗确实丢了,朱夫人也不可能潜入大理寺,更不可能去做这件事。
朱侯爷想到了安家的一些事,想到大理寺的卷宗被人盗走,这其中的蹊跷可就不少了,细细一想,朱侯爷的背后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一开始就没有看错,安家的人都还活着,所以才会这么做。
他们朱家,不过是拿来当枪使而已。
这是一个幌子。
朱侯爷脚步一停,扭头就往外走,可是才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他的面容瞬间苍白如纸。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关键点。
他听出了这位陛下话里的弦外之音。
哪怕是皇帝也能做到。
恐怕皇帝陛下早就怀疑了。
这个时候再进宫,无论他如何辩驳,都会让皇帝陛下起疑心。
朱侯爷匆匆赶回了侯府,命人监视太后,果不其然,太后早就让人去打探朱太太的行踪了。
朱侯爷的脸上,露出了焦躁之色。
一人在客厅中稍作休息,便往朱府的小院而去,今日,朱家中依旧灯火通明,可屋子中,却早有一地的冥钞。
朱藻的头一日,已经过去了七日。
由于是皇上亲手做的,因此,这些罪名,都是由慎刑司决定的,上面写满了,一条一条,一条一条,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死囚。
朱太太偷偷的在屋子里挂了一份通知。
朱太太一见朱侯爷走近,顿时两眼放光,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掉。
今日,朱侯爷倒是有了几分耐心,陪着她在朱藻跟前下跪,又点了几个火把,这才让朱侯爷将朱太太给扶了起来。
突然,他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媛儿。”
朱夫人一愣,抬头一看,只见朱侯爷眼里含着泪水,“她从娘胎里出来,就怪我对她不够好,之后我也没有好好照料他,害得你受了那么重的伤。”
朱藻死了以后,无论朱夫人如何对朱侯爷,朱侯爷都是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朱太太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依偎在了朱侯爷的怀里。
半晌,朱侯爷终于道:“我说过,此生只有你一人,如今,我不守承诺,让你失望了。”
朱夫人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
朱夫人在他的臂弯里,痛哭流涕,痛哭流涕。
朱侯爷一把将她搂在了自己的胸前,待到她将所有的纸张都烧完之后,这才起身,让她去休息,自己则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朱大夫人在朱侯爷走后,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一位男人在病床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朱成誉今日的表现,的确是太奇怪了。
朱夫人连忙叫上身边的丫鬟,吩咐:“今日过后,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要替我转告永宁侯府的那个老太太。”
指的是开国皇帝,朱后。
几年前,她只是无意中听到了朱侯爷和朱老夫人的谈话,这些年来,朱家一直都是一片忠诚,对于他们,更是无比的信任。
这可不是朱皇后的遗命。
当然,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朱太太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本来不愿意说的,但她今日是真的要死了,便开口道:“你去告诉永宁侯府范奶奶,朱奶奶生了三个孩子,却无一女。”
那名婢子吓了一跳。
“是啊,要是我要离开,你就把我离开这里的方法,跟奶奶说一声。”
“太太……”苏千瓷喊了一声。
“今日,你一出宫,便到处乱说,我这条性命,也是难逃一死,还望大人为我主持公道,让我安心。”
“放心吧,姑娘。”
**
这几天,她一直呆在后堂。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是从那个叫哑巴的家伙口中得知的。
怡安殿里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是这个哑巴弄出来的。
韩国的人,就是安家人。
大理寺的档案都是从小哑儿那儿盗取的。
就是要再次爆出安家人的案件,原本的打算,她会一次一次地揭开真相,让大家知道,安府是被人陷害的。
他万万没有料到,朱家人居然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
这天晚上,雍正正躺在床榻上看书,而安陵容则是在他身边,伺候他。
她真的要问,是不是他?
她可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但是,他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太子,他是皇上的儿子,他的妈妈是皇后。
能让王钊一连两日没有开口,可见他对这位张悬的看法,并没有改变。
安陵容双手捂着头,若有所思,雍正突道:“昨日文王负伤。”
安陵容一惊,从地上爬起来,朝他看了一眼。
“不是我。”一脸的冤枉。
雍正目光一扫,将手里的典籍往她头顶一推,安陵容一缩脖子,雍正便松开了手,起身道:“明日我要去一趟文王府,你回长春殿罢。”
她刚进大厅,便见到雍正和那位哑巴。
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看到她。
与后殿的氛围比起来,长春殿中的氛围要宽松得多,她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喜意,抬头望去,只见雍正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安陵容刚看过去,雍正便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放下了手上的书,转身走入了里屋,“你留在后厅吧。”
安陵容一脸懵逼。
下一秒,他抿了抿嘴唇,瞥了雍正一眼,然后大踏步地跑了过来,一把将雍正抱在怀里。
雍正目瞪口呆。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回头问:“陛下不能走?”
“好。”
雍正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
安陵容将头枕在他肩头,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耳边,在他耳边轻咬,“等陛下回来,我就回来。”
雍正额上青筋直跳,一把拽住了她的腿,将她往自己背后一拽。
“大胆!”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
第二日,雍正早早的就起来了。
安陵容对他下了命令,让他前往长春殿。
安陵容吩咐小哑巴去收拾收拾,又拿了几颗未动的果子,给碧苏三女分了过去。
长春殿的人,才刚到。
刚聊了几句,还没说话,就听到了叶蓁的消息,说自己已经去了长春宫中。
“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可憋死了,乾武殿我也进不去,之前我还想着给你分一杯汤,结果被守门的护卫队做成了一张单子,如今见到我,我就想办法把他们赶出去。”
娴贵妃只说了两个字,便拉着她往外走。
“那我先送你一程。”
安陵容无法想象,这宫殿之中,究竟有什么好地方。
娴贵妃附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今日二皇子大寿,我要去一次静安宫,你陪我走一遭,我可不愿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