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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远行客(壹)

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三日后,一纸诏书送至姚府,昭姚家二女姚初兮,入宫面圣。

  自永宁帝登基以来,京城各大门阀已经把持朝政,垄断官府,朝堂之上皆是同姓之人,出自寒门,为民请命之人,何在乎?

  一路下来,车马平平稳稳的行驶,姚初兮头上饰的步摇繁琐把他的脖子压的生疼。想向后靠,却又怕衣服被压出褶子,想直挺挺的坐着却被发饰压的发晕,只得别扭地轻靠在身旁朝云身上,借着被秋风撩起的车帘子,向外窥探。

  突然,步摇上零碎的蝴蝶,叮当作响,扑闪着翅膀仓皇相互击鸣,是马车停下来。

  “到了吗?”

  姚初兮问着身旁的朝云,她抬手拦下了要下车的初兮,看上去一脸严肃,初兮倒觉得她最近谨慎地像饱经风霜的老太太。

  “小姐,时间不对的,你先坐着别动,我下去看看”说着掀帘缓步下马车。

  姚初兮打了个哈欠,今日五更刚过,就被朝云拉起来洗漱,口中一直嚷着:“小姐啊,这可是面圣,一定要穿好衣裳,你看这步摇是伯父特意要求的,边说边用发带扯着扯她的头发,扯到初兮怀疑人生,甚至认为朝云是因为昨天被她没收了书,而生气报复她。

  之后在把车上朝云就像她娘似得唠叨起来:“小姐,面圣可要谨言慎行,宫里规矩多,记得注意……”

  她这一说开,初兮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不愧是自己的身体,真是明白自己的脑子。

  少顷,朝云拉起车帘,对上初兮的视线,面露难色。

  “此路不通吗?”

  朝云摇了摇头,

  “马匹受伤了吗?”

  朝云又摇了摇头,

  “有人拦着吗?”

  这次,朝云点了点头。

  姚初兮思索片刻,当即掀帘,跳下马车。

  “诶,小姐!可别……”

  还没等朝云说完,姚初兮就已经跳下了马车,现在正不断向前张望着。

  “伯父说了,不能抛头露面的”朝云嘟囔着,也向前望去。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哪个?那个马前面的?她说我们杀了他哥哥,将才车夫想拉她走,她就死死抱着我不放,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含糊的说不清。哎呀小姐,等等我。”

  姚初兮边走边听着朝云喋喋不休的陈述,却只见一个麻黄色单衣的女孩站在黑马旁,用袖子不停抹眼泪,稚嫩的脸上挂满红痕,令人爱怜。她口中却不断喊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话语。

  “你们杀了我哥哥,把哥哥还给我……我没有哥哥了,我没有哥哥了……”这是姚初兮从她的哭腔中唯一能听出的。

  初兮先朝云一步来到女孩身前,

  “小妹妹,你能说清情况吗,有些事可是不能乱说的哦”

  女孩儿依旧在不断的哭,难道是因为害怕自己,一定是她太凶了,整得和审讯似的。

  看着他颤抖的双肩,琢磨自己肯定是吓到她了,下意识的摸摸女孩的头。

  “你别怕,我只是想……”

  “月儿”

  一声尖叫刺痛了初兮的耳膜,那是直接心口的尖叫,混杂着崩溃,一触即发。

  一个女人长发垂在胸前,她双膝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女孩,低低的啜泣声飘飘悠悠,初兮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也不知是从何时而起,可能姚远的去世,又或许是进入姚府的时候就有了。

  她顿了顿,试着猜测了一下二人的身份,

  “姑娘,你别害怕,我并无伤害之意,仍是行车时令妹突然出现,家里车夫言重,训了些话,并无冒犯之意,若是令妹受伤,我姚府自会承担治疗费用”

  那女人的肩膀颤了一瞬,止住声音,回头时,脸上还施着很厚的脂粉,只是都被泪晕花了,耳上的坠子晃动,几缕碎发被泪粘在额前,其余发丝垂到腰间。

  初兮似乎可以看到,脂粉浮华下,那张清秀的面庞。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有些单薄或者说有些暴露,她想起了那些风月场里工作的女人。

  “你冷不冷?”她说着还想把自己的外裳脱下给她,才想起自己穿得也少,里面直接就是里衣。

  “谢小姐帮助和宽恕奴家妹妹元月,她年级小不懂事,回去我自会训她,不劳小姐大动干戈了。”

  “等等,她叫什么?”

  “元月,奴家的亲妹妹。”

  “那你呢”

  一段记忆涌上初兮的脑海里,中秋那天,李衿阳曾请她找找一个叫元夕的娼女。

  女人的眼睛瞬间罩上戒备,警惕的目光扫着初兮和朝云,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拒绝回答。

  “元夕,京城娼女”

  “可有兄弟”

  “曾有一弟,元日”

  “现在何处?”

  “已从军,生死不明”

  初兮没有再问下去,这些信息已经够了。她沉默片刻,无言地凝视着这对姊妹。

  元夕紧了紧双臂,轻轻的抚着怯生生的元月。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住元月,元月还小,路还长着呢。她想起元日走时的光景,元日背着打补丁的包袱,转头时笑得灿烂,眼中却攒着泪。

  “阿姐,等我立了军功,就把你赎出来,”

  故音犹在耳,人已远行去。

  初兮扯扯指尖,试图平静心态,对着身旁的朝云耳语几句。

  朝云便走过去要拉起了元夕。

  “没事了,小姐要为你赎身”

  元夕并没有起身,深秋寒风吹得她止不住颤抖。良久才开口说:“无辜不受禄,我不,不敢受小姐恩惠”

  朝云松开手,插在腰上嘟囔:“这有什么的?这样不挺好的?”

  看来是自己太唐突了,陌生人忽然送钱,论谁恐怕都是这个反应,应该解释清楚的,初兮想道。

  初兮向朝云摆摆手说:“好了朝云,你过会儿拿些银子给老鸨将她赎出来,若没去处,先来姚府,近日事多,人手就不够了,”招呼完朝云,她又对着元夕道:“还有你们不要怕,我没有恶意。这不是怜悯,更不是同情,是承诺。我曾答应过一个人,遇到你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别当是我的想法,这是姑娘你,那客死胞弟的嘱托。”

  她的手紧握成拳,告诉别人家人去世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看着元夕拉着怯怯的元月站起,她此刻六神无主,像行尸走肉般踱步。

  风吹散她们稀疏的身影,元夕泪痕尚在,她似乎想去什么,对着初兮说:“谢谢姑娘”她直起身端端正正地向初兮行了一礼。

  “姑娘的恩情我此生无以为报,若有可能,愿倾毕生之力帮助姚姑娘。”

  初兮摆手说:“言过了言过了”

  ——————

  马车呼呼悠悠停了下来,为了给姚远发丧,府里的人手不多,随行的人也就不多。

  初兮刚要掀帘,宫里的太监便迎上来,满脸堆笑地要搀她。初兮头一次见宦官,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走。

  “小姐来了,请随奴婢进去,陛下已经候着了”那太监毕恭毕敬地说。

  初兮露出她之前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的标准笑,接上话头道:“路上有事耽搁片刻,岂敢让陛下等待。”

  跟着那公公的步伐,一座座雕梁画栋的大殿从她视线中掠过,听那公公说,今天陛下的心情不错。

  跨过拱门,除夕的眼前瞬间挂满枯黄的爬山虎,深绿的藤蔓盘扎在桂树干上。零星的桂花透着衰败,垂下的藤条坠着叶片遮住了眼前金黄穿着龙袍的男人。

  “来了?”那人问道。

  初兮没想到身后的太监直接推了她一把,一个踉跄就跪在地面上。索性直接将头伏下说:“臣女姚初兮拜见陛下。”还好之前演算过几遍,说得很平稳流畅

  听永宁帝的声音倒是很年轻,“倒是头一次见,你退下吧”

  “是……”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平身吧”永宁地的声音异常明快。

  “谢陛下”除夕站起来后并没有抬头,而是将视线停在了黄袍上的龙的绣线。

  永宁帝倒也没管,自顾自地说:“近日来,朝中事务繁忙,今日得闲,陪朕在这园中走走”

  宫中的御花园,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即便是秋季,依然有葱茏佳木,烂漫奇花。一条细细的清流从石缝泻出,据说那是从护城河里通来的活水。

  苍竹掩映着朱红宫墙,初兮跟在永宁帝身后,她一路沉默,听着永宁帝喋喋不休地介绍园中的一草一木。

  “那棵是京郊的枫树,此时正是一年最美的时候……那门口的是太祖建宫闱时,亲手栽下的桂树。桂花飘香十里远,用花酿成的酒更是清冽醇香,第一年封罐,等个两三年,开封就正好。还有……”

  “你再瞧这竹,是从西南运来的,去年还是竹笋,今年就已经蹿这么高了,等下过了这宫墙,子慕大概就可以看到了”

  他说着忽然哽住的,初兮也自觉地沉默。她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在不盯着永宁帝的情况下,尽可能探查他的情绪。

  永宁帝仰起头望着青绿竹节,簌簌摇动的竹叶,秋风翻涌而来,卷来了淡淡的凄凉和落寞。

  葱茏竹叶细细筛过日光,躲过了二人所走的青石路。

  “兄长平日里爱松竹,喜之形态,更爱之气节,苍然涧底色,云湿雾霏霏。”初兮率先打破沉默,太压抑了,她怕她再这样容易哭出来。

  永宁帝忽然清笑一声,先前紧握的手松下垂放。

  “早听闻你同子慕关系好,看来确实不假。‘子慕’这个表字是朕还是太子时给他取的,‘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后来朕当皇上,他就时常说这表字文雅不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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